吳璎琪的淚水早已如斷了線的珠子,不斷地從臉頰滑落,盡管她已經三十多歲,那份腼腆與羞澀卻仍舊如同少女一般,讓她在面對母親的責備時,更加手足無措。她顫抖着雙唇,幾次嘗試開口,卻隻能發出微弱的哽咽聲,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我真是把你養傻了!”吳母輕錘着吳璎琪。
就在這時,吳璎琪終于鼓足了勇氣,用沙啞的聲音喊出了心中的悔恨:“媽!我真的後悔了!後悔沒有聽你和爸爸的話……”
最後,母女倆隻能抱頭痛哭。
應知安沒想到自己一句話,讓吳母和吳璎琪兩個人流淚,吳父眼眶也紅了,像是下一秒也要落淚。
她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找到了答案。
當初在祖國之南,那潮濕又炎熱的城市,她第一次見到吳璎琪,她就在想一個問題——是什麼樣的家庭才會養成吳璎琪這樣的性格,溫柔善良卻又略卻懦弱。
現在她知道了,這是一個充滿愛與包容,卻也過分善良、缺乏鋒芒的家庭。在這裡,善良被無限放大,以至于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了一種沒有防禦能力的軟弱,正如那句老話所說,“人善被人欺”。
然而,應知安深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和極限。善良并不等同于無原則的退讓,當忍耐達到某個臨界點,積壓的情緒終會如火山般爆發,那是任何力量都無法阻擋的觸底反彈。
所以,她在心中默默想:也不能說自己冷血吧,但這三人有此刻的痛苦,相反也是一件好事。
痛苦,往往跟随着覺醒。
痛苦像一把鋒利的刀,刺破人心中那層自我欺騙的迷霧,帶來敢于糾正錯誤的曙光。
它讓人直面現實的殘酷,迫使人們去審視、去思考那些平時被忽視或逃避的問題。
應知安作為一位專業的離婚律師,手頭總是堆積着各式各樣的離婚案件。有時候,她費盡心力,案情進展得異常順利,眼看着就能為當事人争取到應有的權益,然而,就在這個關鍵時刻,當事人卻突然改變了主意,決定不再繼續訴訟。面對這樣的情況,應知安雖然表面上不得不按照程序撤訴,法官或許會因為工作量減少而開心,她自己也并未在經濟上蒙受損失,甚至某種程度上還“賺了”——畢竟不用付出太多勞動,但她的内心卻并不像表面那樣輕松。
因為這些中途放棄的當事人,往往還會來找她再一次離婚。
訴訟程序可以再啟,可當事人經曆了更多的猶豫、痛苦與掙紮,臉上的痛苦面具似乎成了常态,即便應知安以職業的冷靜和理智著稱,也難以完全抹去心中的那份同理心。她漸漸明白,很多時候,人們口中所說的“放不下”,其實隻是因為他們還沒有被足夠的痛苦所觸動,還沒有到達那個讓他們不得不面對現實的臨界點。
說是放不下,隻是因為還不夠痛。
應知安清咳幾聲,準備打斷現在抱頭痛哭的三個人。“大家先别哭了,接下來我認為盡快提起離婚訴訟比較好,期間璎琪不需要出面,我會再過去和張家豪溝通……”
但吳家的人都在流淚,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
應知安歎了口氣,而一直在吳家幹活的阿姨,已經很是習慣這種情況了。
“你先等等吧。等他們哭完。”阿姨說了一句,然後手腳利索地拿來了紙巾,遞給一旁默默流淚的吳父,輕輕拍了拍吳母,眼疾手快把紙巾塞到她們手裡。
突然,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璎琪,開門,我是家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