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高盛才放司妤離開,并同她交待,以後不許作這副打扮,他不喜歡。
司妤想為自己遮上最後一塊遮羞布,遲疑半晌,卻也沒能同他辯駁,最後沉默離開。
仍是穿着那身太監服,拖着無力又酸痛的身軀往高府後門走,她深深埋着頭,狼狽得像個被召進府中陪侍的妓女。
妓女尚且能光明正大,她連妓女也不如。
行至屋外幾株花樹旁,迎面撞見一人,白面有須,紫袍玉帶,由仆從領着往這邊來,擡眼一看,似乎是尚書令嚴淮。
嚴淮是先帝時舊臣,當時官至給事中,司妤也曾見過,如今在此地再見,既是難堪,又是尴尬,連忙垂下頭,連步子都邁得急了一些,唯恐他認出自己,恨不能化為無形,飛出院牆外。
嚴淮卻已朝她看來,再靠近幾步,神色一愣,顯然認出了她,連忙擡手欲行禮,到胸口,卻又遲疑一番,此時她已随朱勇往這邊而來,朱勇朝他道:“嚴令君。”
嚴淮連忙退讓,避至一旁,讓他們先行。
司妤仍舊垂着頭,跟着朱勇往後門而去。
司妤能感覺到背後的人久久看着自己,随後隐隐聽見一陣歎息聲。
她心中一怔,忍不住回過頭,就見嚴淮神色無奈又悲戚地搖搖頭,又往高盛房中而去。
似乎,他也不忍見堂堂公主,卻被召進府陪侍。
直到嚴淮背影遠去她才回頭,繼續往前去,到後門,乘上了回宮的馬車。
至宮中,漪蘭殿内已彌漫着藥味。
司妤一邊進浴房,一邊由人脫下小太監的衣服,步入浴池中,宮女已經端來了那碗藥汁。
她接過藥碗,别無二話,一口飲盡。
這是一碗宮中秘藥,用來讓人避孕的,她從兩年前就開始服用。
如果有一日,她懷了那人的骨肉,生下他的孽種,她無法想象自己要怎麼面對那孽種,又如何處置孽種。
所以不發生這樣的意外,是唯一的選擇。
宮女馬上遞過來饴糖,讓她含服,她搖了搖頭。
藥很苦,一口氣灌入空空如也的腹中,也很難受,幾乎要忍不住吐出來。
但她要自己記住這苦的滋味,要加劇身體上的痛楚,好讓自己時時清醒,以免有一日失去了鬥志,忘卻不甘,真的做一個任人擺布的玩物。
皇上今年滿了十三,還有五年他才十八,如果他争氣,是個睿智的明君,也許隻用十六歲……
到那時,皇帝親政,也許将有力量誅殺高盛這樣的佞臣。
所以,她至少還要熬三年,也許是五年……
如此想着,她問:“皇上在做什麼,知道嗎?”
如纓回道:“皇上昨夜偶感風寒,有些不适,似乎被太後娘娘接去了長樂宮。”
司妤一驚,忙問:“嚴重嗎?有沒有讓太醫看過?”
“看過,應是不嚴重,是坐着肩輿去的。”如纓說。
司妤松一口氣。
皇上不能出事,他是她與太後的倚仗,若皇上出事,還不知這江山會怎樣。
終究是不放心,她道:“待會兒我去長樂宮看看。”
如纓擔心:“公主不休息一會兒?”
她搖搖頭。
才經曆完昨夜,她怎麼能睡得着呢?她就盼着有點什麼事,好沖淡自己對昨夜的記憶。
待沐浴完,她就梳妝打扮,去了長樂宮太後寝殿。
皇上果然在此處,盤腿坐在榻上,正在喝湯膳,司妤向他請安。
皇上連忙叫她起身,看着她,欲言又止。
他已十三歲,知曉男女之事,卻又知道得不多,心裡知道他們這幾人的命是由姐姐的犧牲保全的,也大概知道是什麼樣的犧牲。今日一早,他就聽聞高盛竟膽大包天,叫皇姐這個長公主出宮去,皇姐又能如何,隻能出宮,到現在才歸。
他是皇帝,原本應該号令天下、給母親和姐姐無上尊榮的。
此刻他憐惜皇姐,卻不知說什麼,司妤也看出幼弟的局促,主動問他:“聽聞皇上偶感風寒,現在怎麼樣了?”
皇上回:“好多了。”
一旁太後也說:“一早咳嗽,他還坐那肩輿吹了風,好在到我這裡喝了姜湯便好多了,雞湯也是溫補之藥,再喝一碗休息兩日也就好了。”
這一邊皇上已喝完了面前的雞湯,太後讓人送來果子給他,又給司妤送了一份。
司妤看着面前的五色果子,卻是一口也吃不下,看看弟弟,又看看母後,終于開口道:“母後,皇上若好了許多,就讓他回未央宮讀書吧。”
太後道:“但一早已讓先生回去了。”
司妤立刻道:“就算先生回去,也可再召,先生一時半會兒來不了,皇上也可自行溫書,總比在這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