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也沒指望你會在意。”
他緩緩垂下眼睫,輕輕顫動:“本就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我為何又還要對你有所期待?”
崔帏之:“.......”
他愣神片刻,還未從這句話中消化過來,忽然聽見小牧驚恐的叫喊:
“公子......公子!”
崔帏之猛地轉過身,隻見喬雲裳軟軟地倒伏在地,似乎是.......暈過去了?!
崔帏之心髒像是被一隻大手用力抓了一下,一時間竟然酸疼不已,意識還未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大踏步走過去,抱起了暈倒在地上的喬雲裳。
他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掙紮幾秒鐘之後,餘光看見喬雲裳膝蓋處已經被血染紅的裙料,心中更是悔恨,不該對喬雲裳說那些話。
他轉過身,不顧男子和雙兒有别,準備帶喬雲裳去醫館看看,卻沒想到還未往前走幾步,身後的大門卻忽然打開,梁玉卿身後的近侍緩步走了出來,叫住了崔帏之:
“世子,帝姬傳您進去觐見。”
他垂下眉目,避開了崔帏之緊張焦急的視線:
“可是雲裳他現在......!”
“帝姬今兒身子不爽,故而傳了太醫來看,若崔世子真的擔心喬公子,便進來吧。”
言罷,他側過身,給崔帏之打開了半扇側門。
崔帏之猶豫幾秒,看了看喬雲裳,片刻後像是下了決心,匆匆跨過門檻,進入了帝姬府。
在近侍的指引下,崔帏之将喬雲裳放進一處客房内。
崔帏之坐在喬雲裳身邊,看着喬雲裳,急的都想上手去拍他的臉把他拍醒了:
“雲裳?娘子!”
“吵死了。”梁玉卿從門口走進來,身後跟着太醫。
在他的一個眼神示意下,太醫走上前去,看了看喬雲裳,片刻後又想掀他的衣裙,看一看喬雲裳的膝蓋。
崔帏之沒反應過來,立刻抓住太醫的手腕,“你幹什麼?!你想趁他昏迷,輕薄于他?!”
太醫:“.........”
“别理他,”梁玉卿對着太醫說完這句話,轉身又對崔帏之道:
“你若不想雲裳這雙腿廢了,再也跳不了舞,你就大可以繼續阻攔太醫。”
崔帏之:“..........”
他咬了咬牙,片刻後還是松開了手。
但他顯然還在吃味,所以一直沒吭聲,也沒有對梁玉卿行禮,直到那太醫診斷完畢,跪下回話,崔帏之才發現這個太醫是個女人:
“回帝姬,喬公子的傷處無礙,塗些傷藥便罷。隻是聽說喬公子舞姿無雙,年僅十二歲便一舞動京城,日後萬不可再受如此磋磨,以免大梁從此失了如此美景。”
“明白了。”梁玉卿颔首。
太醫再度俯身,随即退下去配藥了。
崔帏之扭頭看向喬雲裳,臉上的焦急都快溢出來了,梁玉卿細細打量着他,片刻後端起桌邊的茶,垂眸品着,但瞳仁卻深沉漆黑,顯然是在沉思着什麼。
沒多久,喬雲裳醒了。
他緩緩睜開眼,見到熟悉的室内布置,理智不斷回籠,暈倒前的一幕幕,皆重新出現在他的腦海。
他在小牧驚喜的叫聲和攙扶下緩緩坐起,還未等梁玉卿說話,他就自家摔跪下床,穩住身形之後,才朝梁玉卿端正行了一禮:
“殿下。”
他重重叩首,額頭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再度崩裂,冰冷的空氣中漫着他顫抖的嗓音:
“草民求你........收回成命,讓崔帏之.......重新進入國子監。”
崔帏之急的想扶起他,
“雲裳!”
“雲裳,我與你相識十餘載,竟然不知,你竟然對這個男人情深至此。”
梁玉卿坐在座位上,居高臨下地凝視着他:
“為了這樣一個不成器的纨绔,你竟然下跪求我。”
“帝姬,草民和您發誓,他會改好的,他一定會改好的,求您再給他個機會。”喬雲裳抓着梁玉卿的裙擺,用力攥緊:
“求您.......”
“發誓,你用什麼發誓。”梁玉卿壓下眉眼,語氣裡聽不出情緒,隻能感受到他語速越來越快:
“崔帏之頂撞老師,毆打同學,違反校規,甚至還連累江錫安,差點讓江錫安斷了腿.......雲裳,這個世界上好男兒多的是,沒必要為這樣不堪管教、品行不正的人嘔斷肝腸。”
他抓住喬雲裳的手腕,試圖将喬雲裳扶起來。
但喬雲裳卻避開了梁玉卿的手,後退幾步,随即端端正正地伸出了手。
梁玉卿蹙眉,正想發怒,卻見喬雲裳再度擡起眼時,眼底已經帶上了從未有過的認真。
他緩緩擡起手,轉瞬間已經做出發誓的模樣,一字一句道:
“草民發誓。”
他聲音不大,卻字句清晰,像是敲在了每一個人的心上:
“草民發誓,崔氏文宴,日後一定能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若他做不到,就讓我喬雲裳永生永世嫁不得良人,即便僥幸嫁人,婚後必将公婆不愛丈夫不忠兒子不孝,死後堕入畜生道,永世不能為人!”
此話如同平地驚雷一般,落入了崔帏之的耳中。
他瞳仁情不自禁地放大,錯愕地跪在地上,耳膜鼓噪,心髒不自覺地劇烈運動起來,快的幾乎要撞出胸腔。
心疼、愧疚混着震驚一起湧了上來,如同急劇生長的藤蔓,密密麻麻地将血肉都纏絞,在某一刻,崔帏之幾乎要呼吸不上來,隻覺天旋地轉,手腕顫抖着擡起又落下,片刻後,他看着喬雲裳堅定的眉眼,終于蓄起力氣猛地撲過去,用掌心用力捂住了喬雲裳的唇。
崔帏之幾乎不敢去看喬雲裳的眼睛,隻覺嗓音發緊,幾乎用盡了全身了力氣,才啞聲吐出一句:
“别說了......”
喬雲裳推開他的手,再度重重叩首,反複幾次,不顧額頭鮮血淌出,染紅冰涼磚面:
“帝姬.......求您了!求您收回成命吧!”
崔帏之扶他起來,看着喬雲裳額頭的傷,眼圈不由發紅,在喬雲裳一聲又一聲的磕頭祈求中,他終于忍不住嘶吼出聲:
“别說了!!!”
他一把攬住掙紮着想要繼續磕頭的喬雲裳,用力制住他的腰,将喬雲裳抱在懷裡,不讓喬雲裳再傷害自己。
嗓音驟然發緊發疼,崔帏之抱着懷裡冰涼發顫的纖弱身體,幾乎是緩了好一會兒才說下去,但剛啟唇便嘗到了滿嘴的鹹腥味道:
“我改.........”
他不讓自己去看喬雲裳額頭的傷,但餘光卻不可避免的落在上頭,聽見自己抖着聲線,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那幾個字:
“我日後盡都改了還不成嗎........算我求求你,别再磕頭了,好不好。”
喬雲裳沒說話,隻是垂下脖頸,無力地将額頭抵在崔帏之的胸膛,聽着崔帏之急促慌亂的心跳,片刻後,扯了扯嘴角。
混蛋崔帏之。
許久,他用彼此才能聽見的聲音,低低地道:
“不好。”
喬雲裳閉了閉眼:“........一點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