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冷看着眼前因他話語而氣紅了臉的人,嘴角的笑意更甚,“我去給夫君做面。”
說罷,也不等顧恒之說話,林知冷就走出了屋子,徒留在床上被氣到的顧恒之。
顧恒之見林知冷就這麼面不紅心不跳的走了,心下想着要不是顧及着自己如今沒吃飯的身子,他才不會讓林知冷就這麼好好出去,完全忘了當初自己被林知冷使喚的樣子。
等了一刻鐘的功夫,就見林知冷端着大碗走了進來,聞到面香顧恒之覺得自己忽然有了力氣,立馬從床上下來,走到木桌子旁的凳子上坐下。
如今農家的面條大多都是用黍米和大米混合在一起,黍米也就是黃米,用的大米還是谷米,未脫殼的大米,這種面條被叫做黃面條,六文一斤,雖有些粗糙,但比谷米口感上會細膩一些,對于農家來說已算是不錯的食物了。
顧恒之是完全不清楚此刻顧家是什麼景象,隻記得他還在的時候顧母為了省事也常去買些黃面條。
可是……
顧恒之瞧着碗裡那白淨沒雜質的面條,分明就是純精米所做,鎮上賣精面的鋪子很少,隻有金玉軒,還得賣上二十六文一斤,莫不是顧父又接了大單子?
“林知冷,爹是接了大單子了?”顧恒之好奇的看着林知冷問道。
在鎮上的顧老漢偶爾也會介紹客戶給自己這位分出去的二兒子,每當顧大貴接到鎮上大單,他們家都會有幾天改善下夥食。
林知冷坐到另一個凳子上,看着顧恒之,神色淡淡道:“沒,自從你消失的這一年,他回來後就染上了賭博,為了從賭坊那邊将他保了下來,顧家家底都沒了,還欠了村子七八兩銀子。沒想到他還不老實,又偷摸跑去了鎮上,不知得罪了什麼人,被人堵在弄堂裡打了一頓,恰好村裡去鎮上幹活的人看到,将他擡了回來,爹為了救他又問村長借了六錢銀子看大夫,如今怕是隻能吃幾個野菜果子填填肚子。”
林知冷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平靜,仿佛這些事隻是别人口裡的八卦轶事罷了。
“啊?”顧恒之傻眼了,林知冷嘴裡的‘他’,自然就是原身,就是知道是原身才會如此驚訝,吃面的嘴都忘記合上了,幾根面條從嘴角滑落。
“怎麼,這是忘記如何吃面了?”林知冷笑着擡手戳了下顧恒之面頰。
顧恒之快速将面咬斷,将嘴裡的面胡亂咽了下去,連忙朝林知冷問道:“你說什麼?我記得一年前我還在時,娘同我說家裡還有二三十兩,怎就過了一年,就成了欠債累累,而且……”說到這,顧恒之突然禁了聲,沉默許久,才重新開了口,緩緩道:“那人怎麼會,怎麼會染上了賭博。”
不怪顧恒之驚訝,尋常農家五口人一年撐死也就花費四五兩銀子,能有二三十兩家底已是很了不得,也是顧大貴這些年做木工的手藝越來越好才能攢下來這麼多。
何況,在他繼承的記憶中,原身勤奮用功的很,妥妥的卷王本卷,如今卷王竟然學壞?還學會了賭博?這算什麼?學傻了,還是學崩了?
“怎麼,在你眼裡他就不像是個會賭博的人?”林知冷輕笑道,笑裡帶着諷刺。
“就……”顧恒之抿了下唇,不知道該怎麼說,又是好一陣寂靜,許久之後才有聲音傳出。
“初來之時我其實繼承了他之前的記憶,在我的記憶中他天不亮就起床讀書,起的比公雞都早,睡的比誰都晚,日複一日,就這勤奮勁屬實是非常人所能比。十歲考中童生,被人誇神童,而後一年隻差兩個名次院試落榜,夫子建議他放平心态,無需着急應對,他卻是更努力,十四歲再次上場,分明有能考中院試的能力,不知為何又落了榜,村裡有不少看好戲的去奚落他,他爹和娘又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但彼時他也不過才十四歲。”
其實顧恒之想說,十四歲在現代不過就是個大孩子,在這裡卻要扛起所有人的期待,又不是個不懂事,如此刻苦,不過沒實現,還要被人嘲笑,換做是他,指不定要跟那些奚落他的人打上幾架。
“而後兩年,在我繼承的記憶中,他過的其實很不好,父母的期盼與失望,村子裡的流言蜚語,十六歲那年他本是要再去院試,卻沒想到忽然落了水,換成了我。”顧恒之眸光微垂,忽然又是一笑,開朗的少年這一抹笑卻是透露出幾分哀傷來,“雖說我沒有落水的記憶,可我總感覺,或許那不是落水,而是他實在擔不起,選擇了落水。”
“你說,他爹為何就這麼執拗的認為他就一定能考上科舉,帶着顧家改換門楣。”
顧恒之看向林知冷,像是想要尋求一個答案,又忽然自言自語自己給出了答案,“許是他也明白他自己做不到,所以想要他兒子做到。”
林知冷看着人,看向那擁有那份柔軟心腸之人。他向來讨厭那些爛好心,就像他祖父口裡的那位好大哥,為了什麼黎明百姓卻害的全家死于非命,可笑至極。
他自私自利,隻在乎自己想要在乎的,别人的苦難與他有何幹系。
他對于原來顧恒之所經曆的一切不在乎,對于顧家如今的遭遇更不在意,他在乎的在意的隻有如今在他眼前的顧恒之,隻要顧恒之一直陪着他,在他身邊就夠了。
所以,他決不允許有人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