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千栖恢複些意識時,已經身處宿舍,在自己的床上躺着。
旁邊來來回回走過人影,但尚千栖實在沒有精神去注意他們在做什麼。
他想挪動一下身體,四肢骨骼卻像被碾碎了一般,疼得很厲害。
眼眶很熱,呼出的氣體也熱,整個人都快被高燒蒸透了。
尚千栖每次發燒感冒都是一副病來如山倒的場面,來得急又很嚴重,韓江遇絲毫不敢怠慢,剛把他弄回宿舍時,就翻出常備藥給他喂了一次。
夜裡反反複複醒來好幾次,一是自己不放心,二是尚千栖總是發出難受的呻吟聲。
他不是第一次生病,柳柯和于凡也很理解,不僅安安靜靜沒打擾他休息,還說要輪流起夜照顧他。
韓江遇拒絕了,讓他們去睡覺。
尚千栖這個樣子,他根本沒辦法安睡,而且一直以來都是他照顧,他怕換了别人尚千栖不适應,别人也不能像他這樣照顧得這麼周到。
所以一夜過去,他隻閉眼了兩個小時。
其他大部分時候,都是醒着,反複換毛巾給他降溫,量了幾次體溫,又在尚千栖難受時輕聲哄他。
尚千栖一直昏昏沉沉,反反複複,等意識清醒一點時,已經到了第二天白天。
“小栖醒了。”柳柯是第一個發現他醒過來的,“感覺好點了嗎?”
竟然已經過去了一夜,尚千栖慢慢回憶起來,夜裡似乎一直有個帶着熟悉氣息的身影,在他身邊幾乎寸步不離地照顧他。
這個人是誰根本不做他想。
尚千栖想說話,但一張口喉嚨就又幹又澀。
韓江遇已經上了床,鉗住他的肩胛把他上半身扶起來,尚千栖無力地順着他的力道靠在床頭豎起的軟枕上。
一件厚實暖和的棉衣裹到了他身上。
眼見韓江遇又拿過準備好的溫水,用陶瓷勺子舀了半勺,喂到他嘴邊。
“喝點水。”
“……”
尚千栖沒有抗拒,微微張開唇,任那暖流滋潤過被高燒折磨過的嗓子。
韓江遇又說:“我去買點粥和馄饨,填下肚子,再過一會兒,就再吃一次藥。”
“你如果坐着累了,等吃點東西後再躺下休息。”
說着,他便将裹着棉杯套的保溫杯放在了他枕邊,準備下床。
尚千栖低着頭,微微垂眼,他無法分辨此刻眼睛的澀痛是由發燒還是其他因素所緻。
他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輕聲說:“謝謝。”
柳柯敏銳地注意到,在尚千栖說出“謝謝”這個詞的瞬間,韓江遇的臉色驟然僵硬了一瞬。
也是,“謝謝”這樣客氣禮貌的話,放在他和尚千栖之間,卻未免顯得疏遠了些。
但韓江遇終究沒說些什麼,下來後穿好鞋,“柳柯,你照看着點他。”
“嗯。”
聽到宿舍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後,尚千栖才稍微放松了下來。
該說幸好有這場病嗎?讓他不知該如何面對韓江遇的心情有了緩沖的時間,什麼不正常的反應,都能歸咎于生病,不至于被韓江遇發現明顯的不對勁。
尚千栖拿起枕邊的保溫杯。
杯子是和韓江遇一起逛超市買的,杯套是韓江遇選的。
不止這個,放眼望去,這張床上的所有用品,以及這間宿舍中所有他的物品,都或多或少有韓江遇留下的痕迹。
要想遠離韓江遇,将他從生活中徹底剝離出去,是一件不容易也很難一蹴而就的事。
韓江遇很快就把說好的粥和馄饨買了回來,他打開床上用的小書桌,撐在尚千栖正前方,自己也坐了過去。
打開餐盒,空氣中彌漫着一股馄饨香。
尚千栖感覺肚子空得有些發疼,但胃口卻并不高漲,準備拿起勺硬吃一點,勺子卻被韓江遇拿了過去。
韓江遇先舀了一個馄饨,放在嘴邊吹了吹,又将勺遞到尚千栖嘴邊。
這是打算喂他吃飯。
雖然這種事以前經常發生,尚千栖也從來沒有拒絕過,但那不是在他完全不懂感情的時候,就是在他萌生了感情,又默認他們互相喜歡的時候。
如果是普通朋友,照顧他也沒必要照顧到這一步。
尚千栖心裡已經開始有些抗拒,但突然拒絕,韓江遇肯定會更加堅持,他現在又沒什麼精氣神跟他争辯。
于是他微微張唇,咬住了那個馄饨。
算了,就當這次生病,是他和韓江遇漸行漸遠前的最後一次放縱了。
韓江遇見他吃下了東西,一直緊繃的表情終于稍稍松懈下來,他将胳膊撐在小書桌上,仔細看着尚千栖咀嚼的動作,臉上久違地浮現一絲笑意。
“味道還好嗎?荠菜肉餡的,我在湯裡放了點醋。”
韓江遇一向熟知他的口味,照顧他比父母照顧得還要周到,而已經貼心到這種地步,也不過是他作為“好朋友”的待遇。
不敢想象,韓江遇以後的妻子将會怎麼被他呵護愛惜。
尚千栖心情變得沉悶。
不能和韓江遇成為彼此的愛人,終究還是會讓他感到遺憾。
他小聲回答:“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