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禮貌的敲門聲過後，一聲“請進”從屋内響起。

林聽對阮紹雲的聲音更是沒有印象，但也沒想到是如此有磁性的氣泡音，聽起來就像是穩重的前輩，也怪不得唐導他們認為他更适合“前輩”角色。

門沒有鎖，林聽将它推開，阮紹雲卻已經走到門口了。

林聽身高178，并不算矮，但常年飲食結構有問題，身量纖細，但阮紹雲看起來要有188的樣子，整個人身形都比他大上一圈，隻是站在他面前，就讓他莫名覺得異常有壓力。

強烈的壓迫感和窒息感本能讓他覺得危險，但理智也同樣告訴他，對方是個溫和的前輩，他沒有什麼可害怕的。

葉長風将他送到門口就離開了，離開之前和他說：“有什麼事情可以給我打電話。”

他其實仍舊沒懂葉長風在擔憂什麼，此刻才有了一些感知。

不知是不是因為阮紹雲更注意隐私，明明是白天，屋内的窗簾卻拉得很嚴實，厚重的窗簾一絲光都透不進來，床頭的小夜燈孤單地亮着，氤氲着淡黃色光芒。

林聽下意識後退一步，才反應過來，跟在阮紹雲身後進去。

他坐立不安，手裡捧着溫熱的檸檬水，嗅到檸檬酸澀的氣息，就已經讓他想要幹嘔。

聽到動靜，他慌亂偏頭看向身邊。阮紹雲沒有選擇坐在他對面，而是徑直走到他身邊。

“不喜歡喝檸檬水？”他含着笑容看過來，似是很貼心，伸手想将杯子接過，接觸間，指尖難免碰到他的。

林聽瑟縮一下，他常年指尖冰涼，而阮紹雲帶着滾燙忽然接近，他努力鎮靜，眼睫卻顫得像是振翅的蝴蝶。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與受驚的小兔有多相似。

阮紹雲輕笑一聲，将杯子放到桌上，不知是房間過于安靜還是緊張的林聽敏感到異常，支在桌子上的手肘，似乎感受到了這一下，來自桌子的顫動。

阮紹雲終究沒坐下，随着漸遠的腳步聲，林聽擡眸去看，屋内一下子明亮如常，他被刺得眯住雙眼，直到适應光亮的改變。

原來是阮紹雲開了燈。

他松了口氣，随之而來的是心下升起一點點愧疚。

他本來對于情緒感知力是有些遲鈍的，也許是環境使然，他看到了阮紹雲的一點失望。

“對不起，是我……”下意識道歉，是他多年以來的習慣。

自小如此，作為在家庭劍拔弩張為難的中間人，他甯願自己一退再退，也想要避免一切負面情緒，從而避免所有争端。

他早就知道沒有用，一時的恨意被轉移到他身上，他會承受來自雙方的怨恨，可反應過來後，情緒就愈發綿長，積壓在心裡，終有一天會爆發。

但他不知道該怎麼改，也從來不會有人願意與他分擔這些恨意。

阮紹雲搖搖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隻是很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從簡楓發現石杉身份開始吧。”

阮紹雲大概有些近視，帶了一副金絲框的眼鏡，鏡鍊随着他的動作微微擺動，林聽下意識被這微小的變化吸引了注意力，待他驚醒，已經點頭同意了。

他帶了劇本，但其實早就不需要，每句台詞他已經爛熟于心，一下子便定位到阮紹雲所說的片段。

覺醒後，他向唯一信任的石杉吐露心緒，對方看出在他身上生長出的希望，但多年的警惕讓他沒有說出自己卧底的真實身份，直到他與接頭人對簡楓進行教育考察後，簡楓自願想為警方留下，戴罪立功，配合探查組織更大的秘密。

他的大伯是組織中流砥柱的人物，他又作為其少數帶進的親戚，深受其信任，自此，他才知道，一直幫助自己的石杉真實身份是什麼。

他或許應該因為自己亦師亦友的人與自己共邊而感激，但他第一個反應是慌亂無措。

林聽理解那種慌亂，簡楓的生長環境，讓他面對無端的善意時，心下一直在積累的疑惑與倉皇，終究得到的爆發。

也許石杉一開始就帶着目的接近他，他貪戀的溫度都是欺騙的前奏。

同時随之而來的深切的自責和自我懷疑，理智告訴他，世界上本就不存在無緣無故的善意，他作為接受者，又在糾結什麼？

但他控制不住。

這是一場在隐忍中爆發的戲，也是簡楓與石杉關系重要的轉變。

“簡楓，歡迎你加入我們。”阮紹雲……不，他已經是石杉，朝他伸出手。

他的聲音像是有什麼魔力，更像是一種誘引，誘引林聽吸收簡楓的靈魂。

阮紹雲沒有說進行到哪裡，漸漸地，變成了林聽的獨角戲。

他從坐着到站起，心思卻是在出租屋逼仄的床上翻來覆去的簡楓，阮紹雲反而坐下來，似是觀衆在欣賞一出進行時的舞台劇。

“這樣就可以了。”他适時打斷林聽。

林聽跌坐在地，第一次有了陷進去的感覺。

他聽到的阮紹雲的話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回蕩着傳來，攪成一團的思緒更是不知道如何安放。

“簡楓。”

這兩個字此刻比“林聽”更具有實感，林聽條件反射地擡頭，聲音很低、帶着顫：“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