崗特斯鎮是有一條河,就名為密斯托克河,它自西向東流淌,如同一把剪刀,将這個甯靜和睦的小鎮裁成兩部分。
在蘇彭斯大橋建造前,附近的民衆都習慣把小鎮分開稱呼:南崗特斯和北崗特斯。
因為去北崗特斯可以乘坐火車,但前往南崗特斯隻能通過船隻,或者是一條由塞多恩人經營,途徑南崗特斯鎮的大巴線路。
也許正是因為交通往來不便,南北崗特斯鎮雖然在行政意義上屬于同一個小鎮,但民生風貌卻差異甚大。
北崗特斯靠近城市,更有現代氣質,南崗特斯毗鄰鄉村,更有純樸民風。
密斯托克大學坐落在北崗特斯。
如果由南崗特斯鎮開始,沿着密斯托克河一直向東走,經過那片水草茂密且杳無人煙的河濱泥濘地區,就到達了塞多恩。
一座幾近荒廢的港口小鎮。
在兩三百年前,城鎮擁有港口就代表着經濟繁榮。而随着時間推移,運輸船隻越造越大,越裝越重,那些水位不深的港口逐漸被時代抛棄,塞多恩鎮的海港就是這樣失去了原有的意義,隻剩下捕魚撈蝦的生意。
密斯托克大學食堂裡的魚蝦幾乎都來自塞多恩鎮的捕撈,價格便宜,味道鮮美。
尼爾的室友保羅就非常喜歡。
“有魚腥味……”格麗克教授熄滅了茶幾上正在燃燒的阿拉伯香,擡眼看向康拉德教授,“它肯定是沿河過來的。”
康拉德教授食指不斷敲擊着椅子的扶手,沉思片刻後,點了點頭。
“這是一條很有用的線索。”
他說完站起身,順手拿起放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似乎是準備離開。
“奧恩圖書館的地下庫房已經清理幹淨了,你想要繼續看原版校史的話,可以随時過去借閱。如果你心有餘悸,院裡圖書館也有印刷版本的校史。”
這幾乎就是囑咐了。
尼爾微感詫異,不禁問道:“不需要再進入夢境看一遍嗎?”
“你承受不了。”格麗克教授用手輕點着腦子說道,“這裡會痛。”
她的意思明确,隻是今天到此為止。
康拉德教授已經走到了宿舍門口,格麗克教授說完也從沙發上站起身。
尼爾見此,也不再猶豫,連忙開口問道:“它……不會再回到大學來嗎?”
他是目擊證人。
殺死他是最好的脫身辦法。
“放輕松。”格麗克教授再次說起這句短語,她雙眸溫柔的注視着尼爾,“它應該知道我們在這裡,回來就是自投羅網,隻要你小心些,别再獨自一人去到某些偏僻的地方,它大概是不敢再次出現的。”
“但它還是有可能铤而走險……”尼爾低着頭說道。
格麗克教授沒有否認這句話。
她卷曲的黑發披散着,如同海藻般遮住了部分臉龐,突然目光閃動了一下。
“或許你可以到學會幫忙做一些事情,這樣我們既能看着你,也方便後面進行的溯夢。”格麗克教授笑着轉頭看向等在門口的康拉德教授,“看,你需要一個學生,而他正好是你的學生,不是嗎?”
康拉德教授聽到這話,黃褐色的雙眼望向了尼爾,打量着他,卻沒有說話。
尼爾忽然感到一陣不安。
很難形容康拉德教授的這雙眼睛,早在開學報到的那天,他在教授辦公室看見康拉德教授時,就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黃褐色的瞳眸,像極了荒原裡的某種大型野獸,但卻比野獸多了冷靜與理性。當他看着你的時候,就有一種被捕食者盯上的感覺,充滿了危險的氣息,讓人感受自己好像是街道上擁擠的一群老鼠。
“克萊因,你吓壞小朋友了。”格麗克教授嗔怪的話語在耳邊響起,很快将尼爾從詭異情緒中拯救出來。
“抱歉。”康拉德教授說道。
尼爾搖了搖頭。
格麗克教授整理了下披肩,纖細的手指與鮮豔的錦緞在鍍銅水晶燈的燈光下對比格外分明。她俯身靠近尼爾,貼耳道:“不要怕克萊因,他隻是不善交際,有些害羞。”
尼爾聽着這話,不禁越過格麗克教授的肩膀看過去,康拉德教授的眼鏡片反射着冷冽的光,眉梢嘴角都宛如刀刻一般鋒利,仿佛是從種族主義者刻闆又自以為的優越審美裡走出的白金色頭發,實在是看不出一點害羞的樣子。
他的不善交際比起害羞怕人,可能更接近于冷漠和鄙夷。
康拉德教授挑眉,回應着他的目光。
尼爾低頭,掩藏自己的神情。
“唉。”格麗克教授輕輕地歎了口氣,從尼爾的身邊離開,在茶幾上拿起焚燒香料的金器,将其交給康拉德教授,“這件事發生總歸是我們的失誤,而且你要去哪裡再找一個學生,還不用承擔洩露禁忌的風險。”
康拉德教授接過焚香金器,沉默了一會兒,對尼爾說道:“除卻每個周二的下午和晚上,其餘任何時間你都可以來學會,我會教給你一些基礎知識。三個月後,你将接受一場考試,将決定你是否能留在學會。”
這是同意了的意思。
好像正如格麗克教授所說,他其實很好說話,隻是害羞。
……
尼爾嘴唇翕動,決定把格麗克教授這句話永遠的趕出大腦丘腦和内側颞葉之間的位置,以及全部的邊緣系統。
他呼出一口氣,終于思緒穩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