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一,我收攏了所有戰線後方的兵力,讓書翁老師替我坐鎮的同時,自己輕裝簡行奔赴前線戰場,通往大江山山頂鬼王座的山腰要塞。
戰線拉的很長,我一路繞行,避開所有源氏的耳目,到達目的地已是六天後。恰逢酒吞童子與族長鬼切打的天昏地暗,戰場中央所有人都自覺退避開來,空出大片備受摧殘的土地。
……就和核平的平安京一樣,大江山腰這個地方,因為地勢和位置都比較好,經常在酒吞童子、茨木童子切磋的時候無辜被捶,地形慘不忍睹,
我隐匿在高處的山崖上,幾棵高大的楓樹之後暗中觀察。
照目前來看,源氏的兵力明顯占上風,但大江山出動的妖怪們戰力方面要更勝一籌。兩相折合,竟然也差不了多少……?至少死傷并不慘重。
“奇怪,”我低聲說給自己聽,這是從離島回來精神治好後就留下的毛病,“那後方的滿地屍體……是從哪裡來的?”
逢魔之原,愛宕山,七角山,荒川……
我腦子裡一遍一遍盤旋這些地名,大妖和神明的形象輪流閃現,總覺得有什麼地方被疏漏了。源賴光究竟要做什麼?妖怪們這麼配合他的行動,所求的又是什麼?
可惜我對大江山的妖怪們了解不多,無從揣摩他們的想法。隻恨之前還沒開戰的時候,沒接幾個和大江山有關的任務。
唔,“羅生門之鬼”的那次不算。
當時隻是陰陽寮接到貴族子弟們的委托又無力解決,才轉接到源氏的。委托人身份尊貴,其他人恰好沒空,勉強能算是源氏門面之一的我才被拉到羅生門下,見到了那個假扮美豔女妖騙人錢财的……茨木童子。
說實話,看到茨木童子從女妖變成男妖的全過程後,我足足半個月沒敢直視妖刀姬——啊是的,當時妖刀姬還沒有叛逃——差點讓族長以為我們“哲學組”私下鬧矛盾了……
那之後的半年裡我跟茨木童子打了好幾架,直到他說找到了更強大的對手,就很少再特意見面。偶然間碰到了,也隻是匆匆的說幾句話,吃吃(點心)喝喝(茶)完了就散了。
我猜他是被自己的新對手徹底迷住了,松了一口氣之餘,不免有些心有餘悸——戰鬥狂實在是難以應付的存在啊——出于逃避心理,也沒有刻意補充過關于大江山妖怪的内容。
當時的眼不見心不煩,終究成為了現在的阻礙。
我盯着那個一邊喝酒狂嘯一邊戰鬥的鬼王,他的紅發過于熱烈了,在空出來的巨大戰場上缭繞的像一團燃燒的火焰,比族長的白發還要惹眼。他背上的鬼葫蘆張着巨大的裂口,咔咔咔的不停噴吐出成團的妖氣攻擊。
那個其貌不揚的鬼葫蘆并不好對付,有智慧有思想的生物就算隻是另一個生物裝酒的容器,隻要它能自主的攻擊,就算是一個戰力。這樣看來族長和鬼切表面上是一打二,實際上卻是一人一妖對兩鬼,先天就帶着劣勢。
但是我那位族長老師卻并沒有讓别人幫忙。
他在那裡不眠不休的戰鬥了整整兩天,也沒吃也沒喝,全靠靈力運轉支撐着身體的運作。我就在樹上看了整整兩天。
還是鬼王先行撤退,鬼切才一把把他撈住,強行送回營帳,休息了一天。
……一天後繼續打。
我很服氣。源賴光此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向來喜歡用詭計逼迫旁人自己走進他的陷阱裡,陰謀陽謀都随意,結果到位就行。即使是他本身,也在可以犧牲的範圍内,也可以拿去做“籌碼”。
隻要得到的大于付出的,暫時吃虧也可以——大緻就這個意思。
很明顯,他現在就處于“暫時吃虧”這個階段。也不知究竟是多大的好處,能讓他耐下性子布置這麼多、挨這麼毒的打,将整個平安京都牽扯進來。
“真是讓人自歎不如啊,”我輕聲感歎:“老師的心機……”
“隻希望你日後不要恨他才好。”
耳熟的聲音。雖然遙遠,但因為當年留下的印象過于深刻,所以一下子就被大腦辨識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