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他,因為自卑也總是沉默寡言,每當聽到村裡人讨論他便遠遠地逃開;而邵寒雖然看起來冷漠,但那獨來獨往的性子不也可能是一種自我保護嗎?
或許,他其實也和自己一樣,渴望着這世界的愛吧?
鞠然不是一個“得理不饒人”的人,他信奉的是以前修車廠老闆經常說的話:“老子從來不記仇,因為有仇當場就報了!”
這句話當然不是放狠話,隻是率性而已。事實上,他老闆在“道上”人緣很是不錯,因為他對“敵人”的态度是:你可以得罪我,隻要你付得起代價!但是如果不是“死仇”,基本一次也就兩清了,下次見面,你能相逢一笑,老子三杯酒下肚,也能和你稱兄道弟!
——事實上,帶鞠然進入“黑客”行業的那個大哥,跟鞠然的老闆就是因為對方無意間搶了他女人而打了一架,然後不打不相識,最後成了交情過命的至交的。當然,鞠然也知道那兩人能放下,完全是因為那女人最後誰也沒選、回家相親嫁人了;而從不再敵對到“兩肋插刀”,其中經曆的事也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完的。
但是,不管事實怎樣,兩人總歸還是“化敵為友”的典範;而自家老闆的這種性格也還是影響到了當時隻有十幾歲的鞠然。
他原本其實是個怯懦、自卑、渴望愛卻又總是對世界失望的人,奶奶死後,他甚至一度絕望:要不是答應了奶奶要好好活着,他懷疑他可能早就死了。
去廣州原本也是為了逃避村裡人嫌惡的目光,和看似“同情”其實充滿幸災樂禍的諸如“唉,那孩子喲,爸媽不要,奶奶也死了,以後可怎麼辦喲”之類的閑言碎語。
不過,不幸中萬幸的是,他遇到了一個好老闆。
他家老闆也是辛苦打拼出來的“農村人”,并不知道他身體的問題和以前的經曆,隻是憑外表把他當成剛剛初中畢業的小男生,以為他是家裡窮才不得已出來打工,又看他老實能吃苦,也樂于提攜。所以,平時除了讓師傅手把手教他,也教會他很多人情世故。
可以說,他現在的性子,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受了老闆的影響——嗯,除了懶和宅,這大約是骨子裡的東西,又或者是早年生活的陰影,所以他很随遇而安,喜歡平靜的生活,潛意識卻充滿不安,總是喜歡把一切考慮清楚,傾向于排除或遠離有危險的人。
這種矛盾的性格讓他并不介意邵寒“不小心”的出手,雖然對方當時是真的想殺了他。但是他也明白那不過是警覺性太強的緣故:從邵寒最後及時收手還道歉的情形看,他雖然不算是邵寒接受認可的人,但對方到底沒有刻意針對他的敵意。
所以,他心裡其實也沒在意邵寒反應過激差點殺了他的事。
隻是,對方當時防備的态度到底還是讓他心存芥蒂。
而且,敏銳的第六感告訴他:邵寒是一個很危險的人物,必須遠離——誰知道人家還有什麼禁忌?萬一不小心觸到他逆鱗,被殺了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
于是,盡管兩人同住在一個屋檐下,按理應該是很親密的兄弟,但偏偏卻也不過是點頭之交:對此,鞠然剛開始是不習慣的,畢竟天天住在一個屋子裡的人,卻像對陌生人一樣客氣疏離,實在和他從小在“禮儀之邦”中侵染出的世界觀相背,讓他覺得極其别扭和不自在;但是鑒于邵寒實在太“危險”,且他又不是蘭雅真正的學生,必須在畢業前和邵寒住夠五年,所以忍忍也就算了。
于是,即使覺得心情壓抑,但想着“大不了不回宿舍就是,反正隔壁霍達總是觊觎老子的廚藝,吃了那麼多白食好歹也該貢獻個廚房”的鞠然便幹脆自欺欺人地奉行起“眼不見心不煩”的真理。
然後,等過了最初幾天,慢慢也就習慣了。
而到現在,那麼長時間過去,兩人似乎也就真的“疏遠”了——嗯,其實原本也不近吧?隻是,以前,鞠然覺得他們是會成為朋友的,畢竟能住在一個屋裡怎麼說也算是緣分。
可是,沒想到最後會鬧成那樣……
不過,現在看到邵寒是“孤兒”的事情,鞠然突然又有些愧疚了:如果是孤兒的話,也就可以解釋他為什麼那麼排斥别人的靠近了吧?這麼一想,他就覺得自己是不是太敏感、做的太過分了?畢竟最開始是自己手賤啊,何況人家也道歉了……
淩晨三點,鞠然才回到宿舍。
彼時,整個宿舍區都是靜悄悄的,隻有鞠然時不時擡起頭跟走廊裡的攝像頭大眼瞪小眼。
他心情不錯,回到自己房間後甚至還有些亢奮,于是剛躺下又從床上爬起來,走進廚房從冷藏儲物櫃裡拎出來幾瓶啤酒,坐在客廳裡悠閑地品味着記憶中的味道——當然,雖然同樣頂着啤酒的名字,但是就是強大如他的味蕾,也沒喝出它們和幾千年前有什麼相同。
“嘭!”
安靜的夜裡,邵寒的房裡突然傳出了很大的聲響,差點把鞠然吓了一跳。
他愣了一下,辨别出那是重物摔在地上的聲音,下意識站起身想過去看看,但是突然想起那人第一次見面時候說的話,還有上次的小龃龉,于是又默默坐下。
可是……就在他不想管的時候,莫名的,今晚看到的資料又在他眼前一個字一個字地跳了出來。
他手中還拿着啤酒,卻怎麼喝怎麼不對味了,心情有些亂,耳朵一直凝神聽着邵寒屋裡的動靜,但是偏偏那裡頭卻再沒了聲音——似乎隻是偶然撞到了什麼東西,但是大半夜的,誰不睡覺還起來撞門?夢遊嗎?
雖然是坐在柔軟的沙發上,但他卻感覺如坐針氈,渾身不自在;猶豫半晌,邵寒屋裡突然又響起了警報聲——是煙霧報警,很快便被關掉了;但是就那麼幾秒的時間,卻驟然提起了鞠然的心。
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裡面的人,一定是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