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澤還是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但雙腿已經邁開了步子，快速往電梯口走過去，邊走邊問：“你怎麼突然過來了？今晚不是有個飯局嗎？”

魏憫之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克制着某種情緒：“見面說。”

葉明澤便沒再問，但也沒挂電話，他還是有些擔心魏憫之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

他急匆匆地下樓，出了酒店大門就一眼看見了魏憫之的車。

魏憫之一個人坐在駕駛位，車裡光線太暗，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葉明澤直覺他現在情緒很糟糕。

這是他跟魏憫之從小相識一起生活多年才學會的本領，不管魏憫之怎麼掩飾，他都能第一時間察覺到對方的情緒變化。

葉明澤幾乎是跑過去的，拉開副駕的車門便問：“到底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魏憫之擡頭看向他，眼睛居然隐約有些發紅，整個人處于一種極力克制着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緒的狀态。

葉明澤已經很久沒見過他這個樣子了，上一次應該還是在福利院的那晚。

當時的場景即便此刻回憶起來還是會讓葉明澤感到後怕，隻差了一點，他要是再晚一步，十來歲的魏憫之就會溺亡在福利院的水缸裡。

葉明澤清楚地記得，他推開水缸上的木蓋子找到魏憫之的時候，魏憫之整張臉蒼白得讓人心驚，沒有一絲血色。

他就那麼安靜地沉在水缸裡，甚至都沒有掙紮，似乎已經對這個世界沒有留戀了。

葉明澤那一刻才意識到，把魏憫之送去福利院，對于魏憫之來說，無異于又一次被抛棄，被他這個唯一的哥哥狠心地、不留餘地地抛棄，所以才會放棄求生。

可是在認出他之後，魏憫之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明明整個人都在發抖，卻又死死抓着他的衣服怎麼都不肯松開，雙眼發紅地盯着他，也不說話，隻是眼裡的情緒不停地翻湧。

後來因為高燒昏迷過去也不肯放手，掰都掰不開，都不知道他哪來那麼大的力氣。

那天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葉明澤總是會做同樣的夢。

夢到魏憫之哭着求他不要把他送走，他還是狠心把人送去了福利院，最後導緻魏憫之早亡。

夢到他那天晚上沒來得及去救魏憫之，就差了一點點，卻怎麼都趕不上。

他心裡有愧，甚至不敢跟魏憫之提那些讓他夜不能寐的噩夢，隻能在心裡暗暗發誓，以後無論如何都不會再跟魏憫之分開，除非哪天魏憫之不再需要他。

但他還是沒能做到，他在魏憫之的世界裡消失了十八年。

葉明澤心裡滿是擔憂和愧疚，好像一瞬間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想，他伸手摸了摸魏憫之的臉，觸感跟記憶裡很不一樣，掌心的皮膚不像以前那麼光滑柔軟，隐約能摸到一點紮手的胡茬。

眼前的魏憫之不是那個離開他就放棄求生的十歲小孩，而是自己一個人也能好好生活、事業有成的成年人。

葉明澤想收回手，卻被對方握住了手腕。

他沒有掙紮，隻是看着魏憫之，再次問：“發生什麼事了，能告訴我嗎？”

魏憫之用一種很複雜的目光凝視着他，不知道過去多久，終于開口道：“你以後，想不想去外地上大學？或者，出國留學？”

葉明澤一怔，“怎麼突然說這個？”

距離他參加高考至少還有一年多呢。

“你先回答我。”魏憫之說。

葉明澤認真思考片刻：“留學就算了吧，太遠了，不太想去，感覺也沒那個必要。至于大學，本地不是也有很好的大學嗎？我幹嘛要舍近求遠？”

魏憫之的目光又有了變化，葉明澤隻能感覺到他的情緒在波動，卻不知道原因，也猜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你沒想過，離開這裡嗎？”魏憫之又問。

葉明澤更加不解：“為什麼要離開這裡？你要搬家？還是公司總部要換地址？總不能是你想去國外開拓市場吧？那樣的話，我跟你一起過去，順便留學，也不是不行。”

說着他又忽然想起了什麼：“啊！我知道了！不會是你喜歡的人又要出國吧？你準備跟過去追她嗎？”

魏憫之仍舊緊緊抓着葉明澤的手腕，看着他的眼睛說：“我喜歡的人，他好像有喜歡的人了，你說，我到底該拿他怎麼辦呢？”

葉明澤心想難怪魏憫之今晚這麼反常，原來還是感情問題啊。

他想了想才道：“能确定嗎？會不會是誤會？”

魏憫之：“如果是真的呢？”

葉明澤感覺手腕被握得有些疼，但他還是沒有動，繼續給魏憫之出謀劃策：“如果真的有的話，你要還是不想放棄，不如試着公平競争一下？”

魏憫之沒說話，葉明澤自顧自地繼續給他分析：“你看啊，你這個長相和身材肯定沒得說，隻要不瞎都不會覺得你不帥。而且你現在還這麼有錢，雖然說提感情談錢會有些俗氣，但心在哪錢在哪的道理還是沒錯的。你要是純愛浪漫路線走不通，不然就試試砸錢加上色.誘？大家都是成年人，該有的需求肯定都有，你心上人總不至于是柏拉圖吧？”

魏憫之對這一點似乎很确定：“他不是。”

葉明澤松了口氣：“那不就行了，不試試看怎麼知道最終是什麼結果呢？要是從一開始就放棄嘗試的話，總不能等着她來追你吧？你覺得呢？”

“我明白了。”魏憫之笑了一聲，忽然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葉明澤感覺他這個話題變得有些太快，不過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他道：“鐘亦軒在樓上洗澡呢，我給他開的房，晚上帶他去吃火鍋，他怕身上有味兒回家沒辦法交代，說起來他們家這個氛圍也真夠可怕的，難怪鐘亦儒要跑。”

魏憫之好像完全恢複了平日裡的樣子，松開他的手腕，幫他整理了一下領口，然後問：“冷不冷？怎麼穿這麼少？”

這種動作魏憫之平時也會做，葉明澤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解釋道：“車裡不冷，剛剛出來得急，沒顧上穿外套。”

魏憫之把自己的西裝外套脫下來，披在他身上說：“先穿一下，我陪你上去，鐘亦軒還在上面吧。”

“你把外套給我你不冷啊？”葉明澤問。

“不冷，我現在身體比你好。”魏憫之說。

葉明澤便沒再糾結，帶着魏憫之進了酒店。

前台看到他的時候，笑着打了聲招呼，然後問：“葉先生，請問需要續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