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人有不運,居安而待之。
謝諒沒有回複周焜的問題,而是反身去看徐蔚,問道:“你方才說打雷下雨的時候會做什麼?”
徐蔚眨着眼睛,像是不明白他的話,卻依然回答:“待在家裡呀,吃我娘做的……”
“餅”字沒說完,謝諒就對周焜說道:“聽到了嗎,打雷要待在家裡,不能出門。”
許是裝糊塗裝的久了,謝諒發覺自己說這些話都有些牛頭不對馬嘴的意思,好在周焜是與他同擔過一肩生死的,既沒有想多,也沒有懷疑,乖乖地收了腳步,還招手把惜容也叫進來。
然後四人對窗而坐,聽打雷的聲音。
若這雷聲是一個人過界關時遭遇的劫,想來這個人可稱仙尊的境界。
“好無聊,要等到什麼時候啊,周焜,我們來說話吧!”惜容是個飒爽的性子,被雷聲一驚早就忘了自己被何方行推出來這一遭,坐了沒多久就鬧着起來走,繞着屋裡走了十幾圈終于閑不住,蹲在唯一看起來還算正常的周焜邊上,撥弄着劍穗提議到。
周焜扭頭看謝諒,他正合抱元手和徐蔚一樣閉目養神,他也沒有讓姑娘的話落在地上的意思:“好……”
話一出,文靜了不多時的惜容像是解開了封印一樣,忙問起來:“你上山多久了?”
周焜答:“有七年了吧。”
惜容托着腮想:“那我到山上有……一十三年了,你該叫我師姐!”
“師姐好!”向來重禮儀的周焜趕忙俯首見禮,這個屋裡除了徐蔚,就屬他輩分小了。
惜容正了正身子:“周師弟好,幸會幸會。”
“算起來師姐應該來過一次大考了吧?”周焜問。
“嗯,是來過一次,輸給一個很厲害的兇巴巴的人,時間太久我忘了他長什麼樣子了,隻是後來聽說他雖赢了我卻也沒考進内門去。哎,塵明山修仙真是麻煩。”惜容眼睛繞着屋裡轉,最後看向徐蔚:“那個紅衣服的,剛剛周師弟說你是什麼什麼蓮花峰的,那你們山上也這麼嚴格嗎?”
徐蔚一手指自己,做出一個“是在問我嗎”的表情,緊跟着卻像打開話匣子一樣說起來:“我才剛上山不過月餘就出來躲懶了,算不上我們蓮花山上的什麼弟子,不如姐姐收了我,我叫姐姐一聲師父可好?”
惜容被這一聲“姐姐”吓得連連擺手,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竟然也被這“登徒子”說到無言。
“師姐别見怪,徐兄弟一直這樣的,他不是壞心腸隻是人有些熱情,在山下的時候還幫過我們。”周焜替人道歉,又是作揖又是點頭禮數做全了。
惜容這才安穩下來,沒多大會兒就又指着窗外道:“這雷好像停了。”
大雪之陣,周焜隻是出門尋花,小乾坤就判他通過而後變了乾坤。而雷聲大作的答案竟然真的隻是等待。
塵明境出給周焜的,真真是再簡單不過的題目。
若大雪對應的是節氣,那麼雷聲應的便是驚蟄。
大雪,驚蟄,驚蟄之後,又該是什麼?
春接冬寒,夏繼春。
算來無誤,就該是芒種時節。
五陽一陰,為姤卦。姤卦,乾上巽下,不利男女。
謝諒看天色,雷聲雖然停了,可舉目依舊是一片霧蒙蒙,在他以為會是書上寫的“忙種”的現象的時候,天空忽然下起轟然一片大雨。
沒有來由,更沒有邊際的一場大雨,在謝諒以為摸透日光寒的時候,小乾坤變得陰晴不定。
謝諒有些煩躁,說不清是沒頭腦還是像失約一樣。從進來的那一刻起,小乾坤就好像在和他嬉鬧一般,沒有提示,變化無常,在謝諒以為和“它”達成了某種規則上的約定之後,“它”又突如其來地爽約。
就好像有人,答應了什麼事情,卻沒有說到做到。
看着周焜下意識投來的求助目光,謝諒有些想逃避。可他又覺得自己不該是這樣的,數百年的後山生活已經磨平了他的心性,就算沒有修為,他也不該像個初來乍到的修行者一樣心情不定,太過容易受影響,甚至隻是一場大雨。
而周焜也隻以為他沒有了主意,并不失望也并不氣餒抱怨,周焜撿起被謝諒丢開的燒火棍,開始簡單地在地面勾畫。
炭黑畫成一個又一個圈,周焜從陣法五行開始,努力地從基礎開始回憶。
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
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
土克水!
周焜靈機一動剛要言語,站起身的那一瞬間卻看見窗外早已是茫茫一片水天一色。
雨下得比他們想象中更大,頃刻間淹沒了遠處的平原,遠處一些小山漸漸湮沒在水中,他們方才在半山腰的看到的風景,幾乎都已經不見了蹤影。
土克水,但這是洪水。
轉眼間,洪水淹沒了除卻木屋所在的山頭外的所有土地,雜草一類的漂浮物跟随這洪水沖上來,堆積在已經郁郁蔥蔥的梅樹底下。
小乾坤就像是在同誰耍賴嬉戲一般,越來越不講理。
“師叔,我這……你……我……”周焜的“擅長”陣法變換,指的是能毫無遺漏地照着陣法圖畫下來,毫無遺漏并不包括能看山看水辯八卦五行見招拆招。
謝諒的臉色不甚好看,幹脆扭過頭去不看窗外,左右這洪水也淹不死他們。他不知道和周焜說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突如其來的情緒,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了,哪怕是叫那些不知事的外門弟子潑濕冬衣戲弄,他都沒有像今天這樣喜怒形于色。
小乾坤給他們的驚喜顯然不止這些,水一寸一寸地上漲,梅樹底下的雜草重新飄起,洪水從門縫裡漫進來,轉眼間就濕了衆人的鞋面。
像是逼他們做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