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着紅豆牌子的藥田此時歪歪扭扭地被填滿了靈草,比謝諒種的那些精神上許多。
——徐蔚翻牆去偷星河殿藥田的靈草,用鐵鍬一棵一棵移栽到紅豆田裡,一共二十九棵。
比謝諒種的還要多十棵,多出來的那些栽歪着和同伴碰頭,東倒西斜,好不成風景。
他就是在翻牆去還鐵鍬的時候被抓住的,十九把他堵在牆頭上,幾個星河殿的弟子抓了人亂哄哄地擁到星河殿。
尹星河對他的靈草丹藥一向小氣,就算有常言思肯說請,徐蔚想必還要受罰。
與自己何幹呢,謝諒想,左右有那位頗有資産和人脈的徐老道和華池峰的表姨姥姥替徐蔚兜底。
不多時,子落差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
“二長老大怒,已經禀了掌門,說要送他去妖塔受罰。”
謝諒失色。
妖塔,徐蔚會沒命的。
那裡面關的都是早些年五聖從四方收來的百年大妖,有許多受了訓誡依舊妖性難改不敢放歸這才建了座塔來約束他們。
徐蔚這樣的半吊子修士,怕是進門就會被撕成碎片。
掌門最是重仙門禮儀與四方和氣的,他怎麼會答應讓徐蔚進妖塔,不怕來日殒命,華池峰讨說法嗎?
想來想去,還是尹星河這位号有“善醫”的丹藥大師搞的鬼。
“你先回去吧,内門也是有早課的,别錯過了。子落你帶他去,他不認得路。”謝諒囑咐周焜,又把子落也支走,說完轉身就往山上走去。
上山的路上謝諒撞見了常言思,和謝諒想的沒錯,他說一牽扯到藥田的事情,尹星河甚至沒讓十九過問,是親自把人提去掌門殿的。
“我進去看了再說。”謝諒在殿外别了常言思。
掌門殿聚了很多人,尹星河、姜淵都在,就連詹古都在其列,頂着自己又沒了蹤影的師父的空缺理事。
聞訊趕來沒看到過程的詹古也實在好奇,掌門一向是寬厚的,怎麼今天話也不說就把人拉出去了,他默不作聲,向門外的人看去。
每每見謝諒,總覺得他還是那個呆呆的孩子。
謝諒忽略了他的眼色,徑直邁進掌門殿,直直地盯着林威棣。
“他救過我的命。”謝諒說。這個恩情雖然已經還了許多,但剩下應該能保下徐蔚。
林威棣默不作聲,隻是神有異色地看着謝諒。
自兩百年前謝諒負氣搬走,他已有許多時候不肯來這裡了。
十九攥着拳頭上前半步:“可是他毀了我師父的藥田,那是我師父最寶貝的一塊田……”
“十九——”尹星河出聲打斷他,揉着自己的手指關節斜看向謝諒,“靈草不值幾何,隻是我這人念舊罷了,東西變了樣,總歸心裡不爽利。”
紅豆田是師父和謝諒一起種的。
星河殿的藥田也是師父和二長老一起開的。
謝諒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轉了性子對舊人舊物如此珍視,當初明明是尹星河叫人把自己從聞仙殿趕出去的。
“既然是他的東西,那我就有權處置。你們把徐蔚放了。”謝諒環視四周,從這些心思各異的人的臉上掃過目光,定在了林掌門的臉上。
沒人動彈,謝諒再次開口。
“我說不追究,你們把徐蔚放了。”
他可以臭罵一頓徐竹竿,也可以把他趕走,但是他不能允許因為一塊田就害人性命。
東西沒了就沒了,師父種的靈草吃進他肚子裡也算是物盡其用。
他仰着頭和林威棣對視,仿佛坐在上面的不是什麼高高在上的掌門。
謝諒誰都不怕。
許久以後,林威棣終于松了表情,與尹星河對望後,擺擺手示意人按照謝諒的指示去做。
謝諒還是不肯走,他清楚這群老家夥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他得親眼看着徐蔚回來,親手領着徐蔚出去。
再親自把徐蔚踹下山。
去發号施令的人很快回來了,隻是徐蔚沒有跟着,那人支支吾吾終于說明白。
他去晚了,徐蔚已經進入了妖塔,妖塔的門一旦鎖上就很難再開,除非是鎮守的大妖親自把人送出來。
這幾乎不可能。
守塔的大妖謝諒見過,是一頭本體壯得像小山一樣的山牛精,野性難除,脾氣最暴躁,這世上除了封印它的那個人,鮮有讓它服氣的。
小時候,謝諒曾經摸過一把它的角,被吼叫聲吓得幾日都吃不進去飯。
謝諒狠狠地盯着林威棣,擠出幾個字送他:“草菅人命。”
興許是“草菅人命”四個字的罪名太過,震驚了衆人,直到謝諒拂袖離開,掌門殿内竟然無一人想到要阻攔他正一正禮數。
“謝師兄,怎麼樣?”常言思還沒走,謝諒一出來他就湊上來問,當日衆人得救靠的就是徐蔚,如今不能脫困了就置之不理讓他受罪,可常言思到底還是剛入門,在尹星河跟前也說不上什麼話,就連掌門殿的大門也都是十九能進他不能進。
那天回去後,十九隻叮囑他一句話,見到後山的那個傻子,記得叫師兄,不必親近,也别失了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