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池說完這句話就一直看着傅晚司,好像在期待他能說點兒什麼,又很不在乎似的笑了聲,先說:“現在她打不着我了。”
傅晚司不擅長安慰人,他連自己都哄不好,更遑論去哄一個跟他境遇年齡差距都很大的人。他有時候也會想,哪天這張嘴開了光把能寫下來的東西說出口,他的人生是不是會變得很不一樣。
但也就是想想,很多東西都隻能假設和想想。
好在左池沒讓他為難,這句說完就低着頭默默吃東西,把傅晚司挪到他面前的豆沙包和粥都吃完,又主動去收拾傅晚司面前的外賣盒。
垂着腦袋的時候頭發順順地擋着眼睛,他沒吹幹,現在還有點潮,不蓬松了的發絲顯得整個人都有點兒可憐。
像隻落水的小狗。
讓傅晚司想起了在意荼第一次遇見左池,也是耷着眼皮,說自己困了,說衣服沒有他的尺碼……可憐巴巴的。
左池扔了垃圾,又拿濕紙巾把茶幾擦了一遍,然後很自覺地從櫃子裡翻出一床小被子,走到傅晚司跟前兒,蹲下來仰頭看他,問:“叔叔,我能在你這兒住一晚上麼?”
“我給你帶回來是讓你觀光的麼?”傅晚司沒給他說話的機會,伸手夠到煙盒,拿了根煙,“客房收拾了,去床上睡吧。”
左池蹲在原地沒動,壓住傅晚司的手腕,有點不開心地問:“你今天抽多少了?”
“記不住,”傅晚司抖開他的手,煙含在嘴裡,邊找打火機邊說:“怎麼你連這個都想采訪?”
左池眯縫了一下眼睛,挑釁道:“你不反問不會說話?”
傅晚司動作一頓,居高臨下地看他:“你在跟我說話?”
“嗯。”左池說。
“嗯個屁,”傅晚司踹了他腿一腳,“要麼出去睡大街,要麼去次卧,别煩我。”
要不是左池給他折騰醒了,又可憐巴巴兒地說了好幾句讓人心緒難平的話,他也不至于大半夜的犯煙瘾。
傅晚司良心不是很多,自動無視了左池給他吹頭發還給他訂外賣的功德。
找了一圈沒找着,傅晚司目光挪回左池身上,問他:“我打火機呢?”
左池把小被子夾在胸口和腿中間,上身沒穿衣服,皮膚白的像冷釉,肌肉紋理很漂亮。他伸出胳膊攤開手給傅晚司看,人畜無害地笑:“我沒拿,你自己弄丢了别怪我。”
傅晚司讓他把他的拿來。
左池眼睛都不眨:“我沒帶。”
扯淡。
對視兩秒,傅晚司從嘴裡拿出煙扔茶幾上,起身直接進了主卧摔上門。
“哇哦。”
左池聽着關門聲,邊笑邊從懷裡摸出打火機,扔進了垃圾桶。
他把小被子扔到沙發上,站着看了一會兒,單獨拿了個枕頭推開了主卧的門。
傅晚司是真的困了,這時候都沒罵人,反應很慢地蹭了蹭枕頭,煩躁又含糊地問他又怎麼了。
左池輕手輕腳地爬上床,掀起被子一角鑽了進去,小聲說:“叔叔,我怕黑,我睡不着。”
說着伸手輕輕摟住了傅晚司的腰,鼻尖抵着他後頸,小心地蹭了蹭。
“我能跟你一起睡覺麼?我好困……”
傅晚司安靜了一會兒,從鼻子裡擠出一個音。
“嗯。”
傅晚司沒睡着,隻是太困了,困得胳膊都擡不起來,不願意計較了。
半夢半醒的狀态裡左池爬上床從身後抱住他,像個樹袋熊似的把臉都埋在他後背上,灼熱的呼吸把那一片肌膚烘得發燙,帶着無法忽視的存在感。
換成平時,誰敢往他床上爬,就算那人是左池,他也肯定會連踹帶罵地給人轟出去。
今天不行。
今天傅晚司無心的一句“你不是聰明小孩兒”戳了左池痛處,乖張活潑勁兒全散了,像朵曬蔫兒了的向日葵,不漂亮也不抽風了,怎麼看都不舒坦。
傅晚司有很多理由煩一個人,但他沒有理由做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何況這隻駱駝的年紀在他這兒還算是個寶寶駱駝。
不想承認,他對一個并不算熟悉的男生産生了一種算是心疼,亦或感同身受的情緒。
左池沒抱着誰睡過覺,他連布娃娃和阿貝貝都沒有,從小他就是一個人睡覺的,在地上,在床上,在街上。
睡覺和睡是兩回事,他可以随便睡了某個人,但他不會留下來睡覺,他甯願在最冷的時候跑出去睡大街也不會跟誰緊緊挨着。
他會很慌,覺得危險,他睡不着。
爬上傅晚司的床是臨時起意,他想試試這個他精心挑選的對象是不是個例外。
事實證明,沒有例外,他還是睡不着。
左池眼睛盯着窗簾上隐約透進來的月光,眼睛睜得很大,内心深處在害怕。
怕傅晚司半夜醒過來突然拿着刀把他捅成馬蜂窩,砍成小塊兒,剁碎了扔窗外自由落體……
他叔叔太兇了,他連幻想都這麼可怕。
這麼想着,他慢慢收緊抱着傅晚司的胳膊,手隔着睡衣揉了揉放松下來的腹肌,有點軟,他又輕輕按了按,手感很好。
傅晚司睡得很沉,推了推他的手,模糊地哼了句什麼就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