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她不過是流落在外的庶女,她坐上這個位置有多招人妒忌她不清楚麼?
……
天下雪回去的時候,她撿回來的九月已經躺在榻上了。
她脫下披風自己挂好,“不是給你安排了房間,怎麼不去歇着?”
九月馬上就坐起來了,“我現在可是你的侍女,你都還沒歇息,我怎麼敢?”
“落雪居平素沒人來的。”
“别了,不差這一時半會。”她随手從桌上拿了個果子,“雖然今日演了一場戲怪累的。”
說完從袖中掏出了一個銀色繡金線的錢袋,從裡面倒出來一袋金子,“宴景山倒是有錢,我明日便拿這金子去打支金簪。”
“今天怎麼選的宴景山?”天下雪坐下來,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
“那你當時快要到了,大雪天也沒什麼人,那個抱狐狸的我看着不像好惹的。”
祖宗啊,幸虧你沒有選抱狐狸的,不然得血灑當場。
“抱狐狸的是蕭譽。”
咔嚓吃果子的人頓住了,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躊躇着問道,“他應該沒有看出什麼吧?”
“不好說。”關于蕭譽,她确實了解不多,但是他是個活在傳聞中的男人。
傳聞翩翩貴公子心狠手辣,當今聖上共有十一子,為了助他一母同胞的兄長蕭誓登上儲君之位,把剩餘的手足基本殺絕。
關于這個傳聞,她就很不解。
然後九月就問出了她的不解,“他為什麼是幫他哥哥而不是幫自己呢?”
好問題。所以她也不知道。
轉眼便到了十二月十四。
天下家的繼位祭祀大典是在後山壇前。
風雪停歇,難得的日照當空,四周燃着炭火,賓客絡繹不絕,倒也不覺得冷了。
宴景山送上一尊玉雕作賀禮,便被引導入座。
旁邊是一早便來了的蕭譽。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低聲問道,“你知曉這大典是做些什麼?”
“族老會上去說三個時辰的天下家史。”
“什、什麼?三個時辰?”在這寒冬?在這山邊?宴景山震驚。
不多時,吉時至。
天下雪從容地走上高台,一身白色的繁複衣裙,一襲月白色的滾毛鬥篷。金钗步搖鬓邊搖晃,明豔照人。
“她不就是那個,前幾日在城外的那個?”宴景山激動地拍了拍蕭譽。
“開心嗎?你曾在城外偶遇過天下家主。”他面無表情地回道。
……被你這麼一說就不太開心了。
天下雪把三尺長的高香從天下洺的手裡接過,插在香爐上,磕了三個頭,便優雅從容地走下高台。
随後族人将一桌一椅搬上高台,八十歲的族中長老坐下,拿起桌上的家史,朗聲開口。
“就這?”
“對,就這。”他得知傳位大典是這個流程的時候也很驚訝,他以為會上表上任家主天下洺的功績,天下家對未來的展望,隆重而又盛大的祭祀儀式,結果,是念三個時辰的家史。
真是有意思的一個家族。
一個時辰後,宴景山昏昏欲睡,隻能沒話找話了,“也怪我們,來的時候不對,如果是第一任家主傳位,大約聽半炷香便結束了。”
不知為何,蕭譽聽了這話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歲月輾轉千年,這家史,确實太長了。長到快要不被王族所容了。
蕭譽發現了,這天下家的家主,最有出息的幾位,都尤為短命,大約是勘破天機的報應罷了。
晚上設了流水宴,從天下山莊一直擺到延殇城的主街上。城中的百姓皆可來過吃一頓水酒。
大約是因寒冬凜冽,故桌上每個位置都放了一個炭爐,爐上是用銅鍋裝着的骨湯,桌上是一大盤一大盤的肉。酒是上好的江南春。在這冰天雪地裡,倒是應景。
彼時,天下氏的族人都在祠堂祭祖。
天下雪捧着連笙的牌位,尊敬地放置在貢桌上。
下方族人祭拜,她看到前頭的闊蘭,手背青筋暴起,不情不願地跪下去。
不甘嗎?這隻是開始。
禮畢,衆人散去。
天下洺落在後頭,低語道,“我原以為,你不會把你娘親的牌位放在這裡。”
“她大約是不喜歡在這裡的,但是,我看到她們憋屈地跪在下頭,一臉含恨,我又覺得快意了。”她笑得風輕雲淡。
天下洺歎了一口氣,“我不願你此生隻為仇恨而活。”
仇恨?好笑了。“父親應當偷偷看過我的命書吧?”
天下氏出生的孩童,除了在周歲的時候占卦賜名,還會批命書。
這些東西都會放在西樓上,而西樓隻有現任家主能進。
而她的命書隻有八個字:颠覆天下,二十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