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漆黑,無星無月。
整個鎮子寂靜無聲,連風聲也無,顧厭生與夜真在阿九開的豆腐店相對而坐,無言。
燭火微醺,小店内并不甚明亮,夜真跟顧厭生大眼對小眼,對了一會兒,覺得忒是無聊,便打量起這見小店來,小店隻有三小間,一間是阿九的卧室,一間便是招待客人供客人吃飯擺放桌椅的地方,此時他與顧厭生便尋了一個桌子坐在,另一件是廚房,阿九用來做豆腐的工具也都在那裡。
此時整個小店籠罩在沉默裡,顧厭生将冰蠶劍放在桌上,自顧自閉上了眼睛,開始打坐調息起來。
夜真坐了一會兒,便站起來朝着那邊的小廚房走去,阿九正在那邊泡豆子,準備第二天的豆腐。
夜真湊到跟前瞅了瞅,又伸出手碰了碰被水泡的膨脹的圓豆子,對阿九道:“這能做出豆腐?白嫩嫩的那種?”
阿九跟他也算接觸一天了,多多少少了解到怕也是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便道:“自然能做出來,别小看這黃豆,能做很多好吃的食物,豆芽菜,豆漿,豆醬,豆腐腦,豆皮都是這豆子做出來的。”
燭火并不明亮,阿九淘洗着豆,動作不慌不忙,模樣很是認真,仔細看還有些珍重。
夜真覺得稀奇,阿九說的那些他都吃過,卻沒想過都是一個材質,他從水裡撿出一顆豆子想要放進嘴裡嘗嘗,卻沒把控好力道,豆子被水泡漲之後豆皮脫落,還有些滑膩,那豆子便一下子掉在地上。
夜真有些可惜,想要再拿一顆,剛要伸手,一隻手阻擋了他。
是阿九。
眉宇微蹙,似是有些不悅,卻被極力克制住了,他對夜真揚起一抹與白日無異的笑,道:“仙人,這些俗物教給阿九來就好。”
阿九透過窗子朝着外面看了眼,對夜真道:“再過半個時辰,那詭異的貓叫聲便要出來了。”
他面露擔憂,“仙人,鎮子的安甯就靠您了,這貓叫聲實在令人毛骨悚然。”
夜真心思簡單,話題一轉他的注意力自然而然也轉了,甚至有些隐隐的自豪,覺得自己責任重大,便道:“有小,咳,有我在,你就放心吧。”
顧厭生則意味深長的看了阿九一眼,而後不着痕迹的看向夜真,聲若寒冰,泛着絲絲涼意,卻并沒有什麼其他的含義,隻是問道:“七星羅盤可帶了?”
夜真從乾坤袋中拿出七星羅盤,放在桌子上,“諾,我怎麼會忘記帶它呢!”
七星羅盤不過嬰兒手掌大小,形制類似俗世的司南,不過指引的不是方向,而是邪祟。
青隐出門試煉的弟子人手一個,居家必備。
恰是思到如此,夜真有些疑惑,“阿厭,你忘記帶這羅盤了?”
顧厭生看着夜真那張白淨的臉,有種一劍拍過去的沖動,萬沒想到當年以為是他趾高氣揚不食人間疾苦,如今看來卻是又傻又白腦子還缺根弦。
顧厭生将羅盤放在手心,往裡面注入靈力,羅盤指針一動不動。
她将羅盤丢回夜真懷裡,道:“我的丢了,待會兒你便用你的羅盤引路。”
夜真自然應是,這是他第一次下山試煉,正式年少輕狂的年級,又有顧厭生這個大師姐在身邊,自然沒有多少顧忌,甚至躍躍欲試。
顧厭生淡眸掃過阿九,阿九依舊在認認真真的淘洗豆子,一顆顆洗的幹幹淨淨,燭光下泛着光澤。
很正常的反應,偏偏又處處異常。
夜真趴在桌子上,百無聊賴,忍不住用自己手裡的無霜劍戳了戳桌子上的冰蠶,兩隻劍都是高階靈劍,無霜通體霜白,而冰蠶透着冰藍,兩劍相碰,發出金屬制的聲響,不是很大,但是一下一下的也是令人難忍。
顧厭生拿起自己的冰蠶,瞥了一眼夜真。
夜真看也不看她,開始屈起手指一下一下的彈劍鞘。
“喵——嗚嗚!”
貓聲驟起。
“喵嗚——嗚!”
又是一聲。
貓聲凄厲,隐隐帶着決裂。
阿九丢下手裡的活計,對顧厭生道:“仙子!就是這貓叫聲!夜夜如此,甚是凄厲。”
夜真也支起了身子,肅然執劍,對阿九安撫道:“莫怕。”
顧厭生暗自翻了白眼,讓阿九待在屋内哪裡也不要去,外面教給他們處理,便拿起冰蠶,尋聲而去。
夜真亦跟随其後。
留在屋内的阿九,面容平靜,眼底哪裡有一絲憂懼。
外面的貓叫聲已經是此起彼伏,像是有成千上萬隻貓在嘶吼,在哀鳴,在呐喊。
四面八方,均是貓聲。
顧厭生被這聲音折磨的内心煩躁不已,握着冰蠶的手亦是隐隐用力,在兩人身邊設下一個結界,隔絕了外面的聲音,這才眉心舒展,對夜真道:“羅盤。”
夜真亦是被吵的耳朵疼,此時有了結界,又聽到顧厭生的話,反應過來,迅速寄出羅盤,注入靈力,羅盤内的指針搖擺不定 ,最終竟是指向了——清河。
“聽說這二十年前,這宅子還是這方圓百裡最名貴富有的,府裡的千金長得貌美,求娶的公子哥都能排到鎮子外面去。可惜啊,紅顔薄命,聽說那千金小姐最後投河自盡了。”
阿九的話迅速被回想起來,顧厭生與夜真相視一眼,都在對方眼底看到了沉重。
顧厭生:“為何自盡?”
“難道是殉情?”夜真插嘴。
阿九搖頭:“是贖罪。”
贖罪?贖什麼罪?
再問,阿九便隻說這哪裡曉得,都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看來,阿九反複提起舊事,卻又不透露過多,怕是有什麼事情在瞞着他們。
清河是清河鎮的發源地,清河鎮便是環繞着清河發展而來,顧厭生與夜真順着羅盤指引,抵達清河河岸,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修真之人視力極好,夜晚與他們而言并不妨礙視物,此時楊柳依依,流水潺潺,并無任何不妥。
顧厭生巡視着河岸兩側,未料身旁的夜真忽然驚恐的大叫一聲,躲在了她身後,手指緊緊的攥着顧厭生的衣袖。
顧厭生拔劍出鞘,冰蠶靈力閃爍,将夜真護住,問道:“看到了什麼?”
夜真張了張嘴卻不敢睜眼,隻道:“他就,就在你面前。”
顧厭生凝眉,她面前空無一人。
夜真又道:“似人似貓,渾身是血,隻,隻有半個頭。”
半個頭,還死死的盯着他,令他毛骨悚然。
顧厭生對着面前虛空毫不猶豫斬下一劍,遇到阻礙,冰蠶光芒大盛,一隻手臂掉在顧厭生腳下。
那是一隻長着貓爪的手臂。
然而并沒有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