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巴掌大小的白玉酒瓶,看似能倒個兩三杯就盡的模樣,裡面的酒水卻是怎麼也倒不完,看來也是一件法器。
許久無人對飲,向來獨飲的他此時很是愉悅,修真之人隻要不想醉酒那便醉不了,他卻已然醉了幾分,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
“你說你叫顧厭生?”他回憶往事笑的樂不可支,“我記得當年你說你要叫破喉嚨。”
“最喜歡戲弄太衍山的那些小道士,非要人家面紅耳赤才肯罷休。”
顧厭生哼了一聲,将他手裡的酒杯奪過來,道:“你醉了,不能再喝了。”
再醉下去,她想問問題,他必然也是回答的錯三落四,此時都已經前言不搭後語。
被奪了酒杯,他也不惱,依舊笑的開心:“你還是跟當年一樣。”
他有些飄飄然,語氣分不出是悲是喜:“自你摘下幕離,我就知道是你來了。”
“你這混小子。”他似乎是想找出一個詞來狠狠的罵一下,卻奈何這方面的詞彙量實在匮乏,隻得道:“太頑劣了!”
他重複道:“太頑劣了。”
顧厭生便靜靜的坐在那裡,目光清澈,半分醉意也無。
“這麼多年了,你才想起來看我。”
“總是讓我給你墊背,現在好了,闖了禍沒人給你收尾了吧?”
他既委屈,又有些無奈,甚至還有幾分心疼:“過的不是很好吧,我過得,還行。”
細細碎碎的話語,全都是關于另一個人。
顧厭生卻不知為何,心中有些悲怆,也想醉下去,甚至還想對他講:“不要傷心,我過得也還行。”
太反常了。
這不像她。
她之前都不認識他。
她抑制住這種沖動,垂眸看着手裡的酒杯,清酒微晃,映出她微紅的眼眶。
“被你如此念叨的人,肯定很幸福。”她蹙眉,為什麼要說這些,她是要問問題的。
“你錯了,他的痛苦,比我更甚。”他擡頭看天,“沈奉雪還活着麼?”
“活着。”她道。
還認識她師尊,身份更是令人迷惑。
“那就好,那就好。”
他安靜了許久,複想到之前兩人喝酒的緣由,有些失笑。
他寸寸的掃過她的眉眼,那麼稚嫩,那麼執拗,眼底那麼冰冷。
眉眼不是當初,但是他不會認錯。
自己的弟弟,他換做什麼形态他也都會認得。
“你想知道什麼?”他看向她,縱容:“随便問,若是我知道便告訴你。”
顧厭生卻心中發澀:“竟這般好說話。”
他笑:“也并非對誰都如此,你我今日投緣。”
她終是問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你是誰?告訴我你的名字。”
“夙白。”他看向她:“按輩分,你還須得喊我一聲師叔?”
他不太确定:“你如今是沈奉雪的徒弟吧?”
她點頭。
原來是那“已經死了的”江夙白。
青隐稱之為禁忌的江夙白。
“你為何在此?這裡關押的,應該是魔尊夙夜。”
“夙夜啊。”他含笑看着她,卻說出石破天驚之言:“他是我弟弟。”
他見她愣住,強調道:“親的。”
“一顆魔蛋裡出來的。”
她瞬間便想到:“所以你在替他受罰?”
“是替他,不過卻并未受罰。”他給她展示自己的傑作:“你看這幾棵桃樹,再看這屋舍,還有泉水,哪裡是受罰的模樣。”
“不過是不能出去罷了,好在守在索離山的幾位修士偶爾也會與我對飲幾杯,陪我說說話,悄然遁世,不問炎涼,自閉桃源,也是快活。”
她回想剛進來之時,見到他躺在桃樹上飲酒,的确是自得其樂。
這與沈奉雪倒是像,一個喜歡種種菜,做做飯,一個喜歡釀釀酒,種種樹。
“還有什麼想問的麼?”他拿過酒杯,又給自己滿上一杯。
顧厭生道:“我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當年?哪個當年?”
“仙魔大戰。”
“這個故事很多人都知曉,何必問我。”
“我想知道的不是那些表面,而是關于我師尊。”
他似笑非笑:“你師尊沈奉雪?”
“是,我想知道他的當年。”
他看了她良久,忍了又忍,終究嗤笑一聲,罵了句他這輩子聽過的最難聽的話:“狗改不了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