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朝露降臨,随朝露消逝,此即吾身。】
這是寫給玉緒的第四封信。
『……
有些人足夠幸運,能活着見識到萬水千山。當然也有些人的生命短得令人扼腕悲歎……
由生到死,是我們一生的必經路途和必然歸宿。
若是不幸遇到死亡,小玉,你可不要太介懷啊。
……』
*** ***
玉緒是在矮桌邊讀書時,聽到的雨聲。
雨聲很急,看來下得很大。
屋檐瓦片被打得啪啪響,和着其他淋着雨的地方發出的聲響,像是一首節奏鮮明的交響曲。
玉緒讀得太過投入,整個思緒都陷入了書中的世界,以至于被雨聲驚回神時才發現,說要陪她讀書的五虎退已經靠着她的肩膀睡着了。
他還保持着之前的鴨子坐姿勢,原本拿在手上的漫畫早已滑到了地上。
玉緒慢了一拍,才感覺到肩膀有些酸。可是歪頭看過去,這個頭發柔軟的小哥哥睡得太過香甜,也太過可愛,她着實有些不舍的就這麼把他喊醒。
就在玉緒在“胳膊酸”還是“哥哥萌”之間猶豫徘徊時,有人從書房門口冒出來。
對方懶洋洋的視線才剛轉過來,玉緒已經認出了他。嘴唇一動,想起還在熟睡的五虎退,玉緒把差點脫口而出喊聲壓制下來,細聲細氣地說:“明——石——”
真稀奇,在書房看到了他。
穿着寬松内番服的明石/國行沒骨頭似的倚着門,看看玉緒,又看看五虎退,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累不累呀?”
玉緒趕忙點點頭。
明石慢悠悠地擡腳走過來,在矮桌旁邊,也就是玉緒的側邊停下,他蹲下身子,饒有興趣地盯着玉緒看。
這麼些年了,這個小丫頭一直都保持着同一個發型,就是頭發剛剛及肩的長度。可能是最近一段時間沒來得及修剪,她的劉海有些過長。當她微微側着腦袋,想要歪頭的時候,劉海就會斜着滑下來,與長長的睫毛交織在一起。
明石看着她因為劉海斜下來而顫了顫的睫毛,伸出一隻手,給她往耳後撩了撩劉海。這毫無征兆的動作,讓玉緒眨眨眼睛。
這樣的舉動由她這種大眼睛、小臉蛋的小可愛來做,簡直比洋娃娃還要招人喜歡。
“明石……?”摸不着頭腦的玉緒問道。
“噓,先别說話。”
明石托腮,端詳着眼前的小姑娘,動腦筋思索了片刻,從自己的鬓角褪了個發卡下來:“别動别動……哎,這就對了嘛。”
他把發卡别在了玉緒的劉海上,把掩在其下的一雙靈動眼睛露了出來。
他笑道:“你啊,果然還是把眼睛露出來更好看。”
“你别,别說了……”玉緒有些害羞,又有些新奇,伸手摸了摸剛剛别到頭發上的發卡,“明石這個發卡——”
“你先戴着吧。”明石說着,把手伸向五虎退,這個平時能坐着絕不站着、能躺着絕不坐着的懶癌晚期患者,難得積極主動一回,把壓着玉緒肩膀的五虎退抱了起來。
看不出來,他的動作還挺溫柔的。五虎退在他懷裡扭了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嘴裡含含混混喊了一句“一期哥”,依舊沒睜眼。
玉緒松緩着肩膀,也不敢正臉看明石,隻是小聲問他:“明石來書房做什麼?”
難得欸,他居然願意離開卧室。要知道,就連吃飯,這把沒自覺的刀都恨不能在床上躺着解決。
“嘛,我來書房,是想找一本能在躺着時看的雜志,畢竟總是躺着我也會覺得無聊嘛。”
真是毫無說服力的說。
今天是螢丸跟愛染國俊在演練場進行手和練習,明石這是無人能拜托,所以才會自己來找書吧?看來他要是真的無聊了,也是無聊到了極點。
書房現在都是玉緒負責打掃。玉緒憑着記憶,從書櫃底部的拉門裡找到了厚厚一沓雜志,看名字就知道它們裡面全部與嬰兒有關。
玉緒估計,準是早些年長谷部爸爸買的。
明石一挑眉:“哦呀,隻有這種書啊……”
“明石要是不喜歡,玉緒可以幫你去書店幫你買喜歡的哦。”玉緒認真地說。
“懶得計較,”明石說道,“就是它們了。”
玉緒:“……”
難得積極主動一回,明石表示要順路把睡着的五虎退送回栗田口的卧室。玉緒本想跟上他,結果一出門,就聽明石說道:“哦對了,去給你們的一期哥送把傘吧。”
“……欸?”
“剛剛路過前院,他就站在橋邊淋着雨呢。”
玉緒慢了一拍,想起來橋邊有什麼。
*** ***
上一章裡那株可憐的朝顔花,最後勉強被一期一振救活了。
之所以說是勉強,是因為她的葉片雖然仍然保持着翠色,卻總是病恹恹的,給人一種她活着已經是很努力的感覺。
不做則已,一做驚人。
說的就是一期一振。
這花被一期一振重新栽過後,就變得不像是玉緒一個人的“生物課觀察作業”了。一期對她,比玉緒對她更上心。他可能是想給玉緒和弟弟們做個好榜樣,所以才會格外用心地照料着那朵可憐的花吧。
他把她栽到了前院裡,正對他房間的門,挨着小小的石拱橋,涓涓細流打旁邊經過,擡頭就是一棵瘦小的櫻花樹。
這樹也嬌弱得很,目前隻開過一次花,據說還是當時本丸裡終于迎來了三日月宗近的時候。看來想要這樹開花,需要極大的歐氣。
一期一振不知道,這株朝顔花開花是不是也需要一份爆棚的歐氣。
最初這花于他,不過是弟弟不小心犯錯後,他幫忙挽救的一份責任感,養着養着,漸漸就起了變化。
與一期一振睡同一屋的,還有骨喰藤四郎和藥研藤四郎,以及鳴狐。他們都習慣了每天晚上看到一期坐在書桌前研究養花的書,也習慣了他每天早起去院裡看花葉上凝結的露珠。
除此之外,一期不僅拜托本丸裡上網最溜的陸奧守吉行,幫他網購了據說有神奇魔力的金坷垃營養液,還按照奴良太太那裡聽來的奇異說法,每天都給朝顔花讀一段和歌,來培養她的氣質教養。
《萬葉集》在本丸裡不受待見。所以一期便買了一本《古今集》,不管出征不出征,每天都站在橋邊給朝顔花情感飽滿,抑揚頓挫地讀和歌。
每天站在走廊上圍觀一期一振讀和歌,也漸漸成為了本丸衆刀的日常。偶爾三日月坐在屋檐下喝茶,會特别開心地給他鼓掌,帶着玉緒喊:“安可安可!再來一個!哈哈哈!”
後來獅子王還曾忍不住跟藥研吐槽:“看呐,那不是一朵普通的花,那将會是你們的嫂子。”
藥研:“……”
這天一期一振敞着房門,在屋裡翻閱《古今集》,考慮着今天應該讀哪一首,毫無預兆的,急促的雨聲響了起來。
一期捧着書,愣了愣。
他把書一扔,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雨果然下得很大,院子裡的低窪處已經積起了泥濘的雨水,池塘表面也被不停下落的雨滴敲擊出一朵一朵的水花。
一期一振站在橋邊,垂頭看着他悉心照料的花。前些天她看起來精神了很多,又生出了不少枝蔓,攀着石橋墩向上生長着,還結出了第一個花骨朵。
第一個發現者是幫着哥哥給“嫂子”澆花的藥研,他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旁邊經過的亂。很快,在晚飯開始前,全本丸的刀都知道一期的花要開了,還有些刀用開玩笑的口氣恭喜他。
一期當時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的确很是期待,所以對于這些恭喜,他很大方地接受了。不過他所期待的,并不是眼前這一幕。
豆粒大的雨水把整朵花都打蔫了,原本飽滿預放的花蕾垂了下去,看起來随時都可能被下一滴雨點打落。
一期很快就被雨水打得全身濕透了。即使是夏天,被風一吹還是會覺得冷。
他看着這朵嬌花,無奈地扯動嘴角,苦笑道:“你說你呀你,為什麼不能安安靜靜地綻放呢?為什麼總是這般命途多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