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像夢,似曾相識。】
這是寫給玉緒的第五封信。
『……
最讓我不放心,倒不是小玉你。你那麼冰雪聰明,想來也已經猜到我不放心的是誰了。
……』
玉緒一晚上都心神不甯。
不過她聽從了長谷部的話,吃完飯早早地洗漱,回到房間。她現在已經不和短刀哥哥們一起睡了,擁有了一個雖然不大,但是屬于她一個人的房間。
她把被褥展開,也換好了睡衣,可是抱着熊本熊縮在被窩裡,卻怎麼也睡不着。
認識她媽媽的審神者。
激起她模糊記憶的陌生刀男。
被稱為還是秘密的信紙。
以及堅持要去報仇的小夜左文字。
短短幾個小時裡發生的事,比玉緒過去十幾年的人生還要複雜。
抛開這些讓人摸不着頭緒的事,玉緒唯一能夠的一點就是,大家有事瞞着她。
她有心找誰來問一問,卻發現留在本丸的大家都隻會勸她早點休息,并沒有要為她解答一二的準備。
果然,大家還是希望她是個無知的孩子吧。
屋外的長廊上又點起了蠟燭,燭光隔着障子紙門,把室内也隐隐照亮。玉緒從被窩裡抽出左手,右手伸過去,拇指按在左手手背上,指腹輕輕摩挲。
那裡有一個像胎記一樣的淡紅色蜘蛛印記,是一位女妖怪送她的禮物。她能看到,刀劍們能看到,對門奴良宅的小陸生也能看到,但是她的同學和老師卻看不到它。它就像是一位獵人給自己的獵物下的标記,每次玉緒盯着它看,都有一股頭頂達摩克裡斯的危機感。
想着曾經在櫻花爛漫間一睹其貌的妖豔女郎,又想起還記憶猶新的蜜糖小酒窩。離開時,一個說“我會一直關注着你”,一個說“下次再見”。
一個兩個……
為什麼心術不正的小姐姐都對她心懷不軌呢?!
難道是因為她的水逆期比較長嗎?!
紙門上高大的身影晃了晃。
一整晚都緊繃着神經的玉緒條件反射地把胳膊縮回被子裡,順勢裹成一隻蠶寶寶。
好在那身影一看就是熟人,對方也沒别的意思,就在屋外盤腿坐下來,低聲問了一句:“睡了嗎?”
玉緒精神一緩,掀了被子爬起來:“是大典太呀!”
大典太懶得再跟她計較語氣的問題:“既然沒睡,就抓緊時間睡吧。”
“……”
玉緒已經跑到了門邊,握住門上扶手:“别嘛,我們來聊聊天吧?好久沒兩個人聊天了的說,來聊聊今天的事吧!”
“不聊。”大典太果斷拒絕,順便反手扣住他那邊的門扶手,任玉緒換盡各種姿勢,往各種方向使勁,都沒法把門拉來。
玉緒拍門:“别這樣嘛,大典太!隻是單純的聊聊天啊!”
他冷哼一聲,意有所指:“你說話越來越鬼了,我可不想被你套話。”
玉緒一歪腦袋:“欸?那麼說來,你們真的有事瞞着我咯?”
大典太:“……”
他說什麼來着?
不用猜也知道,那個小丫頭這會兒肯定在黑暗中得意洋洋地往上翹起嘴角。大典太幹巴巴地解釋:“不告訴你,是為你好。”
“我知道的啊,”玉緒說着,背過身,倚着障子門坐下來,順勢抱住膝蓋,“就是因為知道,我才不怪你們一直瞞着我的說……”
“……”
兩人一時都沒再說話。
走廊上時不時會傳來輕輕的腳步聲。那是晚上負責巡夜的經過。今天晚上看來大家都睡不好覺了。
玉緒在黑暗中伸直左臂,五指分開接着又合攏,來來回回好幾次。她垂下眼睛,喃喃自語:“這個時候兼桑他們在做什麼呢……”
她在房間裡,又斷斷續續扯了很多閑話。大典太全都安靜聽着,沒有應聲。他守着門外的燭光,即使坐着,腰杆也挺得筆直,直到玉緒的說話聲漸漸停下來。
大典太輕輕拉開旁邊的拉門,發現玉緒倚着另一扇門,已經睡着了。她的腦袋低低垂着,在夜色中睡得安安靜靜的小臉下,誰能知道她藏起了多少心事呢?
*** ***
和泉守兼定将刀支在地上,累得喘氣。
舊傷新傷一起施加于身,之前換上的白色繃帶被染成了血色,隻是看着就能得出戰況慘烈的結論。
可他絲毫不在意。
想複仇的不隻是小夜左文字。
他也想複仇啊!
瘋狂地,拼命地,想要在此刻報仇。
夜色深沉,月光如水。
他仰起頭想要大喊,但一口氣卡在喉嚨裡,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
但是還是有聲音的。
和泉守聽到了,細微且流動着,那是血在流幹的聲音。
那是生命力在流逝的聲音。
那不是他的聲音。
可他動動手指,勉強撐着眼皮,看到他的敵人揮刀甩去刀身上的血珠子。那把刀看着眼熟,仔細一想,那就是他自己。
對方見他還睜着眼,便露出一絲微笑,月光下那兩個蜜糖般的小酒窩很是惹眼。
“再見啦,和泉守。”她笑着,橫刀在前,“又快又準,你真的是把好刀呢。”
和泉守瞳孔驟縮,握緊自己的刀突然發力,但手臂還未擡起,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 ***
玉緒突然驚醒了。
她發現自己躺進了被窩,還出了一身汗。
走廊上的燭光搖搖晃晃,許多人從門外匆匆而過,腳步輕輕,紙門上影影綽綽。
玉緒聽到有誰一聲悲鳴:“求你、不要!!!”
也有誰在時斷時續地哭泣。
好多好多人。
他們在為誰而哭?
她翻身起來,揉揉眼睛,卻在隔着門映進來的昏暗燭光中,看到一雙紫色的眼睛微微垂着,眸中有溫柔又哀傷的水光。
她聽到他低聲喊了她的名字:“玉緒啊……”
這一幕像夢,似曾相識。
“……長谷部爸爸?你們回來了?”玉緒撐着胳膊,坐起身子,一臉驚喜後是驚吓,“你這一身……”
臉上汗水與血水混雜的長谷部半跪在旁邊,漂亮的金绶帶斷了一截,裡面的白襯衣上滿是血迹,說話時的吐息很是不穩。也就是他面前人是玉緒,換個别人說不定一醒來就能吓瘋。
這樣的狀态下的長谷部用溫柔而哀傷的眼神看着她,還沒開口,玉緒便突生一種不好的預感。
“長谷部爸爸……”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抖起來。
長谷部把她的情緒看在眼裡:“是的,小玉,我們回來了。”
他們回來了,明明好事,可不好的預感依然揮之不散。玉緒情不自禁地抓緊被單:“那麼——”
那麼……
長谷部知道她已經猜到了一部分,所以眼神越發的溫柔,也越發的傷感:“雖然得以歸來,但是……”
“堀川他——”
…… ……
“蹭蹭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