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燈晃了一下,船醫俯下身,為病床上瘦骨如柴的病人輕輕掖了掖被子:“……是你偷偷起來了嗎?這可不對,好病人要乖乖躺在床上接受治療,不能到處亂跑……”
他用枯瘦的手輕飄飄地拍了拍病人,随後直起身,拎着斧子,拖着重物平鋪到了屋子中間。
時怿這才看清楚,那是一具浮腫的屍體。
屍體的眼睛大睜着,頭歪向一邊,正朝着他們,和他們相隔不到十米。
船醫心情很好地哼着歌,幹脆麻溜地把屍體剖膛開肚:“讓我看看你剛才吃了些什麼,這樣才好告訴你為什麼會生病……呀,牛肉,雞肉……魚肉和魚籽……啊,我知道了,是魚籽……你吃的東西真多……”
怪異的惡臭味飄來,和血污腥爛的味道混雜在一起。
時怿擰起了眉,呼吸放得很緩,像是恨不能脫離氧氣存在。
船醫空不出來手,便把那染滿血的刀子叼在嘴裡,伸手去拿另一樣工具。鮮血染上他的嘴唇和牙齒,讓他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起來像是嗜血的吸血鬼。
片刻後,他十分松快地解剖完了屍體,把滿手血污往他圍裙一樣的外褂上一抹,然後站起身來,從桌子上拿起鋸子樣的工具,拎着鐵桶又來到了病床前。
鐵桶被“哐”一聲扔在地上,他将那半死不活病人的一條胳膊掏出來,随後用那發鈍的鋸子慢慢地割開他的皮膚——
濃稠發黑的血從手腕處汩汩流出,順着蜷縮的手指流進鐵桶,病人發出微弱的呻吟。
船醫低聲道:“不要害怕,我親愛的病人,放血是最有效的治療方法,隻要好好接受治療,你會很快康複的,你會很快康複的……”
他神經兮兮地低聲重複了好幾遍最後那句話,許久,突然俯下身,把耳朵貼在病人那根本沒有動過的嘴唇上。
“……你說什麼?”
“你說這裡……有人來過……?”
隔着一道床闆,時怿很輕微地眯了一下眼。
“不守規矩的旅客……跑到我的醫務室來偷東西……”船醫一臉風雨欲來。他放下鋸子,拎起斧頭,擡腿一步步走過來,最後站停在病床前。
下一秒,時怿看到床邊倒着探出一張瘦削陰翳的臉。
船醫看到了床下的兩人,二話不說拎着斧頭就砍。
在斧子落下之前,祁霄一個翻身滾出了床底,幹脆利落地給了船醫一腳。船醫幹巴瘦削的身闆在這時候終于顯出劣勢,跟紙紮似得摔了個四仰八叉,手裡的斧頭握得倒是緊,到現在還抓着。
時怿緊跟着祁霄從床底出來三兩步走向門口,與此同時,船醫從地上爬起來,一臉憤怒地提起斧頭朝他們砍過來。
時怿閃身讓開那一斧頭,出門外時順勾了一下煤油燈,反手關上了破破爛爛的門。
“哐嚓——!”
煤油燈落在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
燈光熄滅,船醫的斧頭措不及防重重落在了門上,把苟延殘喘的最後兩塊木闆也砍裂了。
他憤怒地拔出斧子,卻已經無法在找到自己的目标,氣急敗壞地尖叫起來:“讨厭的旅客!!讨厭的旅客!!”
另一邊,兩位讨厭的旅客一前一後誰也不理誰地轉過又一個拐角。
祁霄猛地一個急刹車。
時怿正低頭掂量手裡的筆記本,一拐彎差點撞上去,臉色要結冰,眉頭能夾死蒼蠅:“幹嘛。”
一擡頭,他和拐角走廊中憑空聚集的目标衆人大眼瞪小眼。
衆人下意識往後縮了一步,隻有齊卓一眼越過祁霄看到他,二話不說往他身上撲,嗷嚎道:“時哥時哥,鬧鬼了。”
……
“我和周哥半夜的時候被敲門聲吵醒了,一開始還以為是你們,結果開門之後什麼也沒有。”
衆人跟在時怿二人湧入房間後,那個叫許昇的男高中生開口了。
被稱作周哥的男人忙道:“對,我倆關上門一轉頭,發現床上挂着一個人。”
一個壯漢皺起眉:“等等,一個人?挂着?你們确定是人?誰那麼神經病半夜不睡覺亂跑啊?是不是看走眼了?”
半夜亂跑的時怿:“……”
半夜不睡覺的祁霄:“……”
許昇聽了這話似乎也有點兒自我懷疑懷疑。
但他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說:“應該是,屋裡太暗了沒看清,但是看起來像是……倒挂在天花闆上的人。”
他想到當時的場景,縮了縮脖子,像是被陰風給吹了:“他本來是背對着我們的,但當時我叫了一聲,他就轉過頭來了……頭轉了一百八十度。”
“……”
這個簡單的描述有莫大的形象感,衆人一陣汗毛聳立。
寂靜持續了一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