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成躍躍欲試,“那王妃準備如何下手,打探出大郎的小秘密?奴婢随時為您效勞。”
越棠說:“你還想着向阿兄身邊的小厮打聽嗎?阿兄這人禦下嚴厲,他們是不會告訴你的。”
其實京城裡常有各式各樣的聚會,什麼過壽、節令、詩會、馬球會、春日宴,林林總總不一而足。隻要起一場宴,把城裡有些名望的官宦人家女郎們都邀來,再帶上阿兄,大家同在一府上,稍加留神,輕易就能發現首尾。
可惜如今她喪夫未久,不适合做這個東道主。越棠無不遺憾地說:“隻好拜托長公主了,屆時我把阿兄請來,親眼見證他低聲下氣讨好心上人的小模樣。”
回到王府,越棠沒忘記趙銘恩,吩咐雙成把人押到後院。
拆頭換完衣裳,繞過山水屏風至明間,果然見趙銘恩已在台基下等候了。越棠心情大好,隔着檻窗朝他招招手,“趙銘恩,你過來。”
趙銘恩慢騰騰登上台基,挪到檐廊上。越棠倚着坐榻,不緊不慢呷了兩口茶,終于拿定了主意。
“趙銘恩,你從出現在本王妃面前開始,就不怎麼服管,我多次警告過你,不許背着我胡來,你卻完全沒有聽進去的意思。看來口頭警告不管用,今日我一定要罰你,免得你以為我隻會虛張聲勢。”
“趙銘恩,你就在這裡跪下,本王妃不發話,你不許起來。跪着的時候好好反思一下自己,過去做錯了什麼、往後要怎麼改,要是反思得不夠深刻,你就一直跪下去吧。”
父慈子孝的門庭裡養大的女郎,沒見識過什麼陰毒手段,打人又太累,越棠能想到最折磨人的方法,隻有罰跪了。
而趙銘恩長到靠二十歲,除了祭天與拜爺娘,這輩子隻有旁人跪他的份兒。今日在睿王府,在這位名不見經傳的小小王妃面前,為了息事甯人,他跪得利索、跪得凜然。
越棠還算滿意,甚至頗有閑心,端詳了一番他肩背至腰身的線條,心道這馬奴從容貌到身闆都沒得挑,不得不承認,這樁優點,的确是自己幾次三番容忍他的主要緣由。
天氣漸熱,府中奴仆都換上了單衫,輕薄的布料,清晰勾勒出他寬肩窄腰、胸肌虬勁的身條。啧啧,越棠暗自感慨,這副體格在馭馬時搖曳生姿,沒想到,為強權折腰時也魅力不減。強橫的力量深蓄,凜冽中透着凄然,這一跪,竟然跪出了幾分楚楚的韻味。
越棠又呷了口茶水,終于轉開視線,拿了冊書随手翻着。閑雜人等早就退遠了,一室寂靜,間或響起書冊翻動的脆響,可不知怎麼回事,這份甯和倒讓人心裡發慌。
“趙銘恩,”越棠忍不住出聲,“你有沒有在好好反思?不許偷懶。”
趙銘恩隻能回應:“回王妃,奴沒有偷懶。”
“你這樣不行,不聲不響的,跪着跪着,大概都能睡着,那還算什麼懲罰?太便宜你了。”
趙銘恩麻木的情緒裡泛起一絲無奈。她以為跪着是什麼舒服的姿勢嗎?這樣都能睡着,未免太看得起他。
“依王妃之見,奴該如何?”
越棠想了想,說道:“你陪本王妃說話,時刻清醒着,才能對罰跪有深刻的切膚體驗。”
趙銘恩能說不嗎?嗡聲應是,又多了個陪聊的活。越棠心裡還裝着阿兄的事,也不是真有話對這馬奴說,隻不過他神秘、不與人來往,聽來的話大概隻會爛在肚子裡,是個很好的傾訴對象。
“我阿兄究竟遇上了什麼事呢?”越棠兀自琢磨,“雙成猜,是阿兄的心上人沒瞧上他,所以至今不能知會爺娘,不好去那位小娘子家中提親。可我阿兄這人吧......唉,雖然他是有很多缺點啦,但人是個好人,家世和前途不說頂尖,京城裡比他更拿得出手的年輕郎子卻也少有。關鍵是我知道我阿兄,他從不會自找麻煩,女郎瞧不上他,他還一味癡纏,實在不像他能做出來的事。”
趙銘恩靜靜聽着,末了問:“那王妃有什麼猜想?”
越棠歎息,“你說......他的心上人,會不會是那種身份不大合适的小娘子?”沒法擺在台面上明媒正娶的身份,才會讓阿兄藏着掖着吧,比如樂伎、胡姬,風塵中的紅顔知己。越棠不大确信,“以我對阿兄的了解,他不是這種人,可萬一呢?”
趙銘恩沒有理會她狂野的猜想,隻問:“王妃先前說,是在令兄身上聞到了薔薇水的氣味,才起了疑心?”
“沒錯。”
趙銘恩擡眼看向她,“薔薇水,是很尋常的東西嗎?勾欄瓦舍中的女子,也可以在東市買到?”
一語點醒了越棠。
中原的薔薇氣味雖好,但不持久,像一盤散沙,風一吹便散了。唯有大食國特産的薔薇露是上上品,香氣馥郁且經久不滅,曆來西域諸國朝貢必備此物。如今四海升平,萬朝來賀,禁中的珍奇異寶堆山碼海,貴人們便常将這些精緻的小物件賞人。薔薇水漸在京中官宦人家的後宅流傳開了,但等閑市井人家,仍不能輕易獲得。
這樣一來,越棠倒更想不通了,“既然這樣,阿兄今日所見,必是好人家的女郎,究竟有什麼好隐瞞的呢?”
她眉目不展,滿臉寫着困惑,趙銘恩别開視線,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最後道:“令兄不是糊塗人,不告訴家中尊長,說明事情并不簡單,王妃還是謹慎為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