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疲累了一天的苦無，掏出鑰匙打開家門，鞋都沒換無力地倒在了客廳小沙發上。

擡起手遮住眼睛讓人看不到他眼裡的神色，一聲歎息從苦無口中傳出來。

三個月前，收養苦無的小霞山少林寺歸元方丈坐化，早在師傅出現不對時苦無的師兄們就到小霞鎮上給他聯系，要他趕緊回寺裡，說師傅要見他。

電話裡也沒明說是什麼事，然而苦無心中有股不安突兀升起，當天苦無就向公司請了假訂了最近的飛機回到了H市，又轉了兩趟車才在夜裡回到小霞山，剛到寺門看到了幾個師兄，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被原本跳脫而現如今卻沉悶的四師兄拉走了。在路上苦無從四師兄口中知道師傅要不行了。

苦無看到師傅毫無生氣恹恹地躺在榻上，淚意瞬間就湧了上來。他走到歸元方丈的身邊，握着那隻布滿皺紋關節突出如同枯枝的手。那雙手在苦無小時候總會揉着他的腦袋，會在小苦無學步跌倒時抱着他起來，會拉着苦無在寺中慢慢走着，會喂還不會握筷的苦無吃着齋飯......還有很多很多，苦無心裡越想越難過，鼻頭酸澀淚意暖意湧上來。

床上的老人像是被苦無的哽咽聲驚到了一樣，皺了皺眉頭，那布滿皺紋的臉上平和而又安詳。老人睜開了眼睑，渾濁的眼珠在看到苦無時像是聚集了無數光亮，整個人都精神很多。

“...孩子......你回來了。”老人即使自己還躺在床上還在對苦無關心，操心着：“剛到的吧，坐了這麼久的車，吃了沒呀？......看你的樣子就是沒吃的吧......叫你三師兄給你下廚做點齋飯去，你呀，我以後要是不在了，可要對自個好一點，可不能再拿身體玩笑了。”

師兄們這時剛好跟進來，三師兄聽到師傅說的話，二話不說就往廚房走去了，得趕緊給小師弟做飯去，别讓師傅操心，記得小師弟以前可愛吃他做的齋飯了。

“師傅，我還不餓，你别操心了，我們都會好好的，您也一定要好好的。我們大家還要一起把寺裡所有的佛像鍍一遍金呢，您可不能言而無信呀。”他的聲音有點哽咽，苦無無法想像這個從小把自己養大的老人會離去，他一直以為這個老人像大山一樣屹立不倒的。現在這座大山要倒塌了，苦無頓時就像失出心愛之物的小孩一樣大哭了起來。

聽着小徒弟難得的孩子氣的話，歸元想了很久才想起來在剛撿到這孩子時的那個春天場景。

萬物複蘇的春季裡在寺後山林中這孩子就被棄在小路旁邊，身上除了張寫了生辰八字的紙條，就隻有身上穿的小衣了，初春的天氣還很冷，那孩子被凍得紅通通地。那地方一般隻有寺裡的和尚每個清晨才會從那裡路過，到山上取泉水。當時的歸元已經年近古稀了，抱着這個孩子時就覺得他們有緣分。去鎮裡公安局報了案，小鎮太小鎮上沒有孤兒院，所以在那期間孩子一直是放在寺裡的。

後來，孩子一直沒人來領，也就一直住在寺裡了，然而這孩子紅塵未了，寺中也就沒給他剃度。是這霞山寺裡的唯一一個世俗之人，也是整個寺裡最小的孩子，理所當然的受盡寵愛。轉眼吃奶的娃娃要上學了，寺中一陣忙碌，花了不少的精力，找了不少的關系，求了不少的人，買了不少的人情總算給這孩子入了戶口，上了小學。

這孩子争氣，成績從來不會讓他擔心，品性也如他期待的那樣讓他欣慰，後來孩子長大了，總是要飛出去的。雖說出家人了卻紅塵，但對于這個小弟子，歸元總是不放心的。其他幾個徒弟都能獨擋一面了，隻這個小弟子，在他心裡還隻是個孩子，這也是他唯一一個從小帶在身邊的弟子，他永遠都放心不下這個孩子。

好好安撫了苦無，歸元覺得累了，叫苦無去休息會，囑咐了幾個大弟子一些寺裡的事情就又睡下了，他的精力已經很虛弱了，不足以支撐他一直陪着孩子們說話，經常是醒一兩個小時睡三四個小時。

閉上眼歸元默念着經文，不一會兒就陷入沉睡。

苦無沒走，一直守着歸元，老人家老了之後總是會控制不了自己的生理問題。那幾天一直是苦無打理歸元的，把屎把尿擦身子什麼的，将歸元伺候得舒舒服服幹幹淨淨，屋裡沒有一絲氣味。

幾天後，歸元坐化，寺裡要給歸元做法事。苦無在寺裡待了一個多月才走。

當他回到Z市上班時，才知道自己部門換了個上司，聽人說這個上司是個來混經驗的，也就是這家夥不是個來幹實事的人。

苦無人長得好看，英俊帥氣，身高體長，那上司幾次想和他約，苦無都拒絕了。苦無雖然是個彎，但他并不喜歡他的那個新上司，他能感覺到對方隻是想玩玩而已。許是苦無不識趣惹怒了對方，在一個多月後，苦無收到了解雇通知，理由是不服從上級命令。

傻叉！

苦無看着手中的解雇通知單，心中冷笑，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和同事們打了招呼，收拾了下自己的私人物品到人事那裡去核對好後，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也不去管别人的切切私語。這些都是影響不到他的東西，和他無關，苦無自然不去理會。

離了工作地後，總是要生活的，苦無隻好再找其它工作，隻是一直不太滿意，隻能先放放。

前幾天苦無終于找到了一個還算滿意的工作，在一家外企公司作業務，因為是新到的那公司裡的老員工都有些排外，很多事都是苦無在做，忙忙碌碌的每天都很累。

苦無放下手臂，站了起來，他有點餓了。走到廚房打開冰箱看到裡面隻剩下一個雞蛋和兩個西紅柿，及一小半挂面。苦無頓了頓，下了一碗湯挂面，打了個雞蛋。溏心蛋鋪在面上煞是好看，三下兩下把面吃了，吃完看了會書後苦無回到房間洗漱休息，他明天帶要上班呢不早點睡可沒有精力面對那些叼難。

第二天天還沒亮苦無就起來洗漱，然後出去晨跑，當太陽出來時已經七點多了。苦無晨早完回到家裡做好早餐，吃完出門就要去坐地鐵上班。

他上班的地點有點遠，現在所住的房子離地鐵站要10分鐘左右的路程，期間還要走15分鐘的路程才到地鐵站。

苦無出了小區大門，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玉質并不好的玉菩薩，這個玉菩薩是他師傅給他雕的，開了光在他滿月時帶上去的。他今天總覺得心神不甯，像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一樣。

走在路上在出神的苦無，隻覺得腦袋一痛，眼前一黑，失去意識前聽到有人大叫，“死人了，死人了，快叫救護車！”之後他就再也聽不到什麼聲音了。

等苦無了恢複意識時，隻覺得頭腦一陣脹痛，他痛苦的呻、吟出聲。

睜開眼，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地方，天地間隻有白無有其它顔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