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放大鏡塞進櫃台,老頭取下單片眼鏡笑道:“又是為你那個海員男人,搞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吧。”
藍侬将櫃台上的終端仔細收好:“是啊。”
老頭撐在櫃台上看着眼前這個瞎子,老邁的臉上有些同情的神色:“别找了,人死了就是死了,你這個樣子特别可笑。”
“開始新生活吧,藍侬。”
藍侬的手一頓,他摸向放在櫃台邊的拐杖,對着老闆點點頭:“漢森,謝謝你。”
走出門時,藍侬推開店鋪的的木闆門,轉頭向着櫃台後的老頭說道:“但是塞西爾回來了,漢森。”
陳舊櫃台後的老頭擡頭看向藍侬,而藍侬已經推開門走了出去,他難以置信地嘟囔道:“見鬼了,整條船都沉海了,還有人活着回來?”
搖搖頭,漢森用雞毛撣子将展櫃上亂七八糟的古董掃掃灰,“這個瞎子怕是已經瘋了。”
懷揣着懷裡的終端與火車票,藍侬杵着拐杖走出暗沉的小巷,陽光在巷口落在他臉上,讓他一瞬間恍惚想要落淚。
這麼多年仿佛停滞的時光終于開始流動,身側車水馬龍的喧嘩潮水一樣湧來,帶來這些年所有遺憾欠缺的鮮活。
藍侬站在巷口安靜的仰着頭,陽光落在他臉上,神情像是哭又像是笑,他抹抹臉,一步跨出了身後的陰影。
藍侬買了豐富的食材,他抱着懷裡的口袋,聽着耳邊的聲響,擡手招了一輛馬車。
黑色棚頂的馬車停在路邊,車夫看見杵着拐杖的藍侬,下馬熱情的替藍侬将口袋抱進車廂,然後一揮馬鞭沿着街道駛去。
“先生,你看起來很開心啊,是有什麼好事發生嗎?”
藍侬抱着懷裡花束,他摸摸自己的臉,彎起的嘴角像是懷裡綻放的花蕾,笑意無法遮掩。
藍侬臉轉向路邊,聽着耳邊各色喧鬧的人聲,彎着嘴唇說道:“我離家多年的愛人回來了。”
馬夫揮着鞭,他架着馬車,爽朗的笑聲傳到藍侬耳中:“那恭喜你啊,先生。”
藍侬勾起嘴角輕輕點頭,他的聲音輕緩地散在風裡:“謝謝。”
達達的馬蹄聲沿着石闆路穿過人群與街道,帶着藍侬在城市中穿行。
他閉着眼,任由城市的熱鬧喧嚣撲面而來,街角跑過一群小孩,童稚的笑聲傳在風裡,頭頂掠過的飛艇落下龐大黑影,街頭穿着布偶服裝的員工在賣力派發傳單,一切都是那麼鮮活熱烈。
在藍侬出生那一年,外星種族夏蓋蟲族登陸藍星,不同的科技碰撞,促使這個處在中世紀的世界蓬勃發展,但是随着科技飛速進步,平靜遼闊的大海開始變得波濤詭谲,就好像是無知的人類惹怒了沉睡的神靈,海洋成為了恐怖的存在。
而塞西爾就是一名海員,在波濤與風雨中拼搏,藍侬無數次希望他的愛人能夠放棄危險的出海,可是塞西爾從沒有同意過。
最終他的愛人在風暴中消失,多年後了無音信。
藍侬抱着大包的食材回家,他關上門将拐杖放在玄關,塞西爾手裡拿着一本書,歡快地走來接過藍侬手中的東西,“你回來啦。”
藍侬微微彎起嘴角,他抱着懷裡的花束,“嗯,中午炖牛肉好嗎?”
塞西爾跟在藍侬身後,“好呀。”
藍侬摸索着将櫃子上的花瓶裝上水,然後将買回來的花束放進去,他看不見,于是抱着花瓶問道:“好看嗎?”
廚房裡照進的日光清淩淩的,典雅的花束放置在藍色花瓶中,被藍侬抱在懷裡,像是一幅古典油畫。
塞西爾歪着頭注視藍侬,咬着指尖垂下眼,耳朵慢慢紅了起來,半晌後擡頭:“好看。”
藍侬嘴角彎起來,他打開水壺,輕輕給花束撒了一些水珠,“我不知道好不好看,是店家替我選的,店家說這是你以前常買的花。”
藍侬笑起來:“老闆還記得你呢,聽到老闆的話,我真的很感激她。”
塞西爾跟在藍侬身旁,看着他捧着花瓶放在餐桌,咬着唇,“我不記得了。”
藍侬腳步輕快的走進廚房,他甚至在轉身時親了親塞西爾臉頰:“沒有關系,我記得的。你所有的一切我都記得。”
站在原地的塞西爾擡起手摸摸自己的臉,臉上天真的神情散去,他有些高興,又有些厭惡藍侬提起從前。
廚房裡的炖肉在小鍋中咕噜噜冒着熱氣,藍侬趁着炖肉的間隙收拾買回來的東西,他還給塞西爾買了衣服,一件件舉着問塞西爾好不好看。
塞西爾倚靠着門框,看着藍侬睜着眼眸将一件件物品放好,那張蓋着戳的鄰城火車票被藍侬珍重收好,放進了床頭的矮櫃,就好像這是什麼了不得的珍寶。
塞西爾别過頭,他視線掃過身旁書櫃,抽出一本老舊厚實的筆記,翻動着這本藍侬寫着雜亂盲文的黑皮筆記本:“你研究神秘學?”
正在關閉衣櫃的藍侬站起來,他根據聲音走向塞西爾,摸索着将桌上的筆記本拿起來,“也不算研究,隻是為了找你胡亂收集的線索。”
塞西爾嘴角垂下,明亮的眼眸蒙上暗色,将手中看到一半的書籍扔在桌上,抿着嘴站在桌前。
他又生氣了,塞西爾不喜歡藍侬說以前的自己。
塞西爾能夠感覺到,藍侬回家以後像隻快樂的小鳥,原本對于的自己輕微隔閡,在藍侬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時候已經散開,而藍侬這種歡快,與他并無關系。
藍侬隻是找到了自己記憶中的虛無存在而已。
藍侬看不見塞西爾神色,他笑眯眯的在心裡盤算還有無遺漏,然後攬上塞西爾手臂:“去吃飯吧,我聞到香味啦。”
塞西爾沒有回答,跟在藍侬身後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