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分鐘後,包廂内恢複了原本的熱鬧。
昏黃的燈光灑在眼前的大理石桌面,年輕的學生們圍坐在一起,神色放松,姿态随意地閑聊。不遠處的吧台,兩個女孩子手把着麥克風,正在低聲交談,商量着接下來唱哪個歌手的歌。
服務生推着小推車,帶來了新的果盤和酒水、飲料,報單輕快,動作利落,放下杯盤時發出細微的響動。
同學們互相招呼,将這些東西分發到大家面前,一切都是那麼熱鬧而自然,仿佛片刻之前的混亂從未發生。
陳陌隔着門上的玻璃窗看着順着通道往外走的兩道人影,心情微妙。
十分鐘前,忽然竄出的詭異斷手對王超陽發動了毫無預兆的攻擊,之後在陳陌的安撫下那玩意兒終于松開了緊緊扼住對方脖子的手指,卻又随即在衆目睽睽之下回到了陳陌的口袋。
結合受害者不久之前對他屢次出言不遜的行為,這情況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連跟陳陌最要好的班長林隽也忍不住開口詢問。
就在陳陌百口莫辯,處境變得更尴尬之前,終于,異端管理局的人來了。
張濤帶着另一個穿同款制服的隊員出現。
兩人訓練有素,分工合作。
那名隊員負責治療王同學脖子上的傷跟恢複現場的異狀,張隊長則利用上次沈隊長使用過的那種無色無味的物質,将包廂内所有目擊者關于那隻“斷手”帶來的記憶抹除。
對于未經同意就消除同學們的記憶這件事,陳陌感到很抱歉。
但這也不是他能決定的,是異端管理局的規定。
說起來,今天的情況,他其實有點感激這條規定的存在。
否則要怎麼解釋?!
包廂内除了他們三個之外的所有人,臉上浮現短暫的恍惚和迷茫之後,便若無其事,繼續被短暫中斷的娛樂和消遣。
王超陽其實是感覺到了一些怪異的。
他分明記得自己終于忍不住心中的憤懑,開口嘲諷了被大家衆星捧月的某個陳姓天之驕子,但所有人好像完全沒聽見一般,無視了他的憤世嫉俗,繼續開開心心地喝酒聊天。
就連被他嘲諷的那個家夥也沒給他任何眼神,反而好像有什麼心事,一直往門外看。
王超陽打算再說幾句,被他默默關注的陳陌卻忽然起身,對四周的同學們抱歉地笑了笑,說:“我今晚還有些事,恐怕得先走了,下次再聚!”
好不容易見一面,還提前走,大家都有點意外和不舍,不過既然陳陌都說了以後會留在國内發展,那麼以後聚的機會還很多,便都沒有強留,紛紛擡手跟他道别。
王超陽眨了眨眼,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記憶出現了問題。
他剛才真的已經嘲諷過對方了嗎?為什麼所有人的表現,好像完全沒這回事發生?
不論是附和他、反對他或是虛僞地打圓場。
一句話說出去,總該引發某些連鎖反應?
若說完全沒有後續好像也不太對,王超陽下意識摸了摸喉嚨,總覺得嗓子眼有些莫名的幹澀疼痛。因為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不适,這個夜晚剩下的時間,他沒再開口說第二句話。
陳陌盡可能保持若無其事的姿态跟同學們道别,出包廂之後,終于忍不住加快腳步小跑起來。他飛快地下樓,推開KTV的旋轉大門,追到街口轉角處驟然停了下來。
因為看見張濤正在不遠的路燈底下等他,另一名隊員不在,想來已經先行離開了。
張濤單手插在制服大衣的口袋裡,掌心扣着的斷手半截露在外面。
陳陌上前,盯了一會兒那截斷手,看向對方的表情說不上很客氣:“張隊長,或許我有權得到一個解釋?”
“确實,我們有義務向你道歉并适當說明情況。”
張濤抱歉地笑了笑,将那斷手拿出來示意給他看,“這是我們前段時間收容的一個異端,它理應被關在收容中心,顯然有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叫它給跑了出來。我會把它帶回去,督促收容組的同事查清楚原因,并盡量确保以後不再有類似事件發生。”
張濤态度很好,陳陌卻有點生氣:“上次是那隻蘑菇,現在又有一截斷手,你們異端管理局的工作都這麼糙的嗎?”
張濤當面被怼,卻并不惱火,耐心解釋說:“小文是我們的夥伴,跟這家夥不是一個性質。”
伸手不打笑臉人,陳陌心情尚未平複,語氣卻好了些,嘟囔着:“我沒覺出有什麼區别。”
張濤看着他,若有所思:“你聽過墨菲定律嗎?”
陳陌:“……什麼意思?”
張濤神情有些微妙,略想了想才說:“這世上有很多異端,但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不知道它們的存在,不會産生過多的交集。可一旦深度沾染之後,就很難完全擺脫,你越是不想讓它們出現,它們就越會源源不斷的出現在你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