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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賢的日子明面上看着好像跟平時也沒差太多,除了那天沒控制住情緒打碎了廚房的碗碟之外,裴賢也覺得自己好像一切都好得很。
他那天在祁揚走之後,自有記憶以來第一次一個人在家大發雷霆了一頓,回過神來又立刻拿了膠帶過來一點點收拾着碎片。
冷靜下來之後他想了很多很多,比如祁揚剛才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祁揚走了還會回來嗎?他是不是不應該這麼着急,如果慢慢來,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唯獨不敢面對的問題就是,他們這是徹底分開了嗎?
裴賢想起他們分開隻能用平淡的“分開”來形容,用朋友之間的“掰了”或者“絕交”一類的說辭不合适,用戀人之間才能用得到的“分手”更不合适。
畢竟“在一起”過,又沒有在一起過。
邢明月敲響辦公室的門,進來照常跟裴賢交流工作上的問題,臨近結束時,她突然小心翼翼地試探道:“裴主任,你……最近沒休息好啊?”
裴賢食指和中指交疊着彈了彈報告,提醒她認真看。
末了見邢明月躍躍欲試地還想問他什麼,裴賢先發制人地開口:“戴傑那個案子結了嗎?”
“本來要結了來着。”邢明月說,“結果昨天又跳出來新的證人,反正這案子麻煩。”
“什麼新的證人?”裴賢問。
“不知道,他同事吧好像是?”邢明月蹙眉,“記不清,最近沒咱們什麼事兒,董法醫那邊在跟。上面還是覺得湖裡發現巨人觀男屍這件事更應該被重視,隻催咱們這個案子。”
最近戴傑的案子法醫組這邊把董成春組轉過去跟了,裴賢回來上班這幾天在接手一片高檔住宅的人工湖裡發現漂浮的男性屍體這個案子。
邢明月在他臉上打量,想起裴主任這幾天确實是有些心不在焉的,要麼就是突然出神似的在想什麼,要麼就是冷冷淡淡地不搭理人。
前幾天接到晨練的大爺報案的時候,通知裴賢帶組出現場,邢明月跟過去,工作以來第一次見到了新鮮的巨人觀,沖出現場在嘔了十分鐘都沒緩過來勁。
當時一回神就注意到他們尊敬的、心不在焉的裴主任,好像面對砧闆上一塊普通的土豆一樣,對着屍體進行了粗略的檢查。
邢明月吐得人都虛弱了不少,問他:“主任,你沒有嗅覺嗎?”
要放平時,裴賢怎麼也得順着她的話逗趣兩句,畢竟裴主任嘴毒起來也是很毒的。
但是那天裴賢回頭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好像在質疑她的專業性一樣。
一個眼神吓得邢明月後來進解剖室也沒敢再露出什麼多餘的表情,和不該有的發言。
就是看到裴賢木着臉熟稔地煮骨頭時,還是沒忍住瞪大了眼睛。
裴主任最近表現的好像對這個世界都突然失去興趣了似的,這麼多天下來最感興趣的居然是問戴傑的案子。
邢明月說完就站在原地等他發話。
“知道了。”裴賢說。
他對邢明月擺擺手,示意她出去吧。
說不上怎麼的,裴賢現在心莫名慌得厲害。
與此同時,邢明月口中的證人正坐在審訊室裡。
陳嵘也相對重視,自己親自進去審。
他問對面穿着簡單的白T恤的年輕男人:“你是死者什麼人?”
“我們高中是同學,後來是同事。”男人言簡意赅。
“在哪裡上的高中?”陳嵘問。
“緻清。”
“……然後你們大學畢業之後,約好一起回到緻清當老師?又成為了同事,是這樣嗎?”陳嵘問。
“沒有約好,我們沒有私交。”
“你們不熟?”陳嵘疑惑。
“互相知道有對方這麼個人的關系。”
“那你上趕着蹚這趟渾水幹什麼?”陳嵘笑了起來,讓審訊聽起來氣氛稍微輕松了一些:“一般人不應該有多遠躲多遠嗎?這麼麻煩的事情。”
“麻煩啊。”他說,“我也覺得麻煩,但是就因為我們以前是同學,後來又成了同事,所以我知道他自殺是為了什麼,我知道他讓他妻子咬死不是自殺是為了什麼。”
“你知道?”陳嵘笑容頓住,表情嚴肅了下來,他很快又抓住了另一個關鍵詞:“你确定是自殺?”
“是不是自殺你們比我清楚,如果在當時跳樓的現場找到了什麼的話,你們的調查就不會這麼消極了。”他很輕地歎了口氣,然後繼續說:“警官,如果我現在說,我确定他是自殺,這個案子就會以自殺結案了嗎?”
他看着陳嵘的眼睛,裡面是滿滿的懷疑。
陳嵘也看得出,眼前這個年輕人對警方并不相信。
不是單純的不相信他了,是不相信警方。
“不會。”陳嵘說,“把你知道的都交代一下吧,我知道你大概不怎麼相信禹城的警方,我也不知道禹城的警方曾經對你做過什麼,但是既然你已經打聽好了我們這兒,打聽好了我,你也來了,就說明你暫時是相信我們了。”
陳嵘鄭重道:“一五一十地交代,你應該知道作僞證的代價。”
男人點點頭。
随後,陳嵘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在筆記上寫字的筆頓了一下,他擡頭看向身形單薄的長得卻極其好看的男人:“你叫什麼名字?”
“祁揚,祁連山的祁,揚帆的揚。”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