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女人轉為啜泣,細細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空間之中,她無比悲傷:“我不應該打你的,我控制不住自己,對不起,對不起,我的厄洛特,我的孩子,我的寶貝。”
她想要和其他的母親一樣吻吻孩子的額頭,然而她剛剛突如其來的失控使她根本不敢靠近他。
然而小厄洛特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情形,對他來說,他從某一天開始擁有了兩個母親。
一個會對他施諸暴力,在他的身體上留下難以磨滅的傷痕,另一個則會在鬧劇過後摟住他,輕柔地為他處理傷口。
所有人的母親都是這樣的嗎?
為什麼她和他同樣痛苦?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的問題,他鬼使神差地将眼神投向在木桶裡遊弋的魚。定定地盯着一處,他的視線帶有一種無機質的冰冷。
這使得佐伊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種錯覺,就好像小厄洛特此時已經透過了魚的皮囊,看到了正在偷偷窺伺他的人類靈魂。
“唔。”
被這樣的眼神看着,佐伊有些不适,發出了一聲悶響。不幸的是,在此時她才發現自己在一個相當不恰當的時間恢複了說話的能力。
或許是由于小厄洛特的靠近,也或許是由于其他未知的原因。
突如其來的聲音出現後,瞬間,他肅然了表情,極具攻擊性地看着靜靜地呆着在木桶中裝死的,可疑的入侵者。
小厄洛特面上猶如深沉的海洋,潛藏在平靜海面下的是深不見底的痛苦悲傷,隻有偶爾能從風吹出的波浪中窺見一二。但現在,連最後一絲脆弱都消失不見。
佐伊心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下一秒,他的面容與身體立即模糊成了一團黑影,在明明滅滅的燈光中如同面團般被拉伸縮小。
看上去像是一團用炭筆随意塗抹出來的黑線。
最終,黑影定格在了他成年的時候,他的意識依舊不太明晰,瞳孔渙散,隻是本能地在應激狀态下恢複了潛意識認為最強大、最足以與外來者進行對抗的形态。
厄洛特伸出手将水盆中的魚撈出,用力攥緊。魚鰓一動一動,能夠呼吸的空氣愈來愈稀薄,最終——
“…呼!”
黑暗來臨前的窒息感仍舊留存在她的腦中。在從半空中重重地摔在地面上後,佐伊開始大口大口地呼吸。
即使知道厄洛特痛下殺手這是因為她觸發了他腦中的自我保護機制,她依然不可避免地抱怨說:“老天,這太冤枉了,又不是我想看的。”
“不,的确是你主動進入了他專屬的幻境,那是以他的精神世界為藍本構造的。”
佐伊所熟悉的笑聲出現。
她擡頭,看見她親愛的伊娃老師正倚靠在懸停于半空的黑雲座椅上。
“我并沒有……?”
佐伊遲疑地看向伊娃。
伊娃在看到她懵懂的表情後沒忍住笑了一下,身體向前傾,用手摸了摸她的頭。
“你沒意識到嗎,你擁有強大的精神力,它能夠做到的其中一件事就是讓所有人都按照你的意志的去行事。”
“但要達到這一點,除了倚仗完全高于旁人的精神力對原生意志進行抹殺,創造出毫無自我意識的傀儡以外,你還能夠利用另一種更巧妙的方法。”
“你已經誤打誤撞地開了個好頭,我希望在未來,你能夠熟練地運用它。”
好的開頭……嗎?她做了什麼?
伊娃所說的話如同一道閃電在佐伊腦中炸開,和海鲨王進行精神力比拼時的滞澀感再一次出現在了她的身上。
窺探,了解,掌控。
她陷入了一種神奇的境界,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無數信息長河入海一般在她的腦中進行交融、碰撞,時刻都有新的靈感在她腦中迸發,而失去效用的舊靈感則被她毫不猶豫地摒棄。
她緩緩睜開眼,露出泛着銀光的瞳孔。此時,她已經不再處于怪物陰暗潮濕的體内,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片浩渺的星與月。
那是萬丈蒼穹之上,在無邊無際的夜中,海水拍打礁石,孤寂漫過了時間與空間。
她站在草地之上,柔嫩的拜爾曼草随風搖晃,輕輕搔着她赤裸的腳背。
于是她平靜下來,她在想,我須得完全主宰。
此時,在外界看來,她漆黑的瞳孔莫名爬滿了銀色的古怪紋路。
它們看上去像是某種早已消失在巫師曆史中的古奧文字,象征着她正進入一種玄妙的境界。
“隻是聽了幾句話而已,這種天賦讓我都要嫉妒了。”
伊娃嘟囔着伸手為佐伊設下靜音屏障,然後将蒂娜從難以堅持的動作中釋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