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姥姥見她這樣,心中軟了,想要像之前似的說些安慰的話,可看着女兒爛泥一般的狀态,心中又怒氣滔天,怪她自個性子綿軟,在甯家立不住,處處受氣吃虧,錢氏和小春的話在腦中輪番響起,便硬着心腸說:“甯家那老虔婆我了解,既給了休書,絕無收回可能,隻是上面我們還未畫指,可不能任他們胡言亂語,給你頭上扣屎盆子。”
錢氏見婆婆贊同了自己觀點,心中得意,揚着哭花的臉跟着附和,“娘說的沒錯,休妻又不是他說休便休,那成什麼了?咱們又沒在上面畫指,可不承認。”
甯小春聞言一愣,畫指是什麼?
她雖然繼承了這具身體的記憶和知識,可原主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隻知休書是什麼,卻不知具體詳情,而她對于休書的認知自然是來自于電視劇,以為男方給了休書就是休掉了妻子。
“而且啊……”錢氏舔了舔嘴唇,越說越起勁,壓根沒看見婆婆含怒的眼神,“這休書上,也要講明雙方錢财的分配,至少要将女方當初成親時的嫁妝返還,也不知休書上寫了什麼,大姑姑也不給我們看,甯家那狼心狗肺的,這會竟提也不提。”
私下裡,李姥姥已經将當初的定貼翻了出來,那上面記錄了李賢娘成親時,帶到甯家的嫁妝,隻是礙于女兒正在傷心中,從沒跟她說過。
“閉嘴!”李姥姥大喝一聲。
李姥姥本就不是多嚴厲的性子,錢氏也不怕她,反而快步走到她身後,安撫地順起了後背,“娘,咱們也是為大姑姑好啊,事情已經這樣了,難道還要讓甯家将大姑姑當年的嫁妝昧下?”
說到這,她看向李賢娘,“大姑姑,不是我不念着你好,可是你想想,甯家是怎麼對你的?孩子滿月都不給過,小秋這麼小,就要跟着去割豬草,整日風吹日曬,我從旁看着,都覺可氣。”
錢氏是隔壁村人,但在本村有親戚,以前時常往來走動,自然知道許多村中八卦,甯家一心盼望有個小子,李賢娘卻接連生仨閨女,甯小秋的滿月别說都沒擺桌,連李賢娘月子都沒坐足,就出來跟着一道幹活,還有其他一些瑣碎之事,也就是在本村被壓着隻人們背後偷偷嚼齒兩句,别的村早就傳的人盡皆知了,不過提起來,還是笑話李賢娘的多。
李賢娘一陣凄然失神,想着這幾年女兒們跟着受的委屈,頓時心如刀割,緊緊摟住小秋大哭:“嗚嗚,都怪我沒本事……”
李姥姥見她這般更覺心如刀割,她其實知道甯家對女兒的态度,吵也吵過,鬧也鬧過,可最後關起門來,甯家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她總不可能日日去盯梢,為着女兒,忍氣吞聲多次,如今被錢氏勾起了許多不好回憶,又氣又恨,繃着身子靜了半天,忽地咬牙道:“你把休書拿出來,我倒要瞧瞧他甯家究竟寫了什麼!”
将休書拿出來,就好像将自己傷口剝開給人參觀,李賢娘下意識搖頭,她此時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再不出來,可望着娘鐵青的臉色,她渾身一抖,不敢再說什麼,探過身子,在褥子下摸索半天,摸出一張疊的四四方方的紙。
紙還沒展開,李賢娘再次哭了起來,簌簌抖着,讓人不禁擔心下一瞬間那張紙就會被扯破。
衆人忙湊過去看,錢氏更是一臉好奇,探着頭,努力睜大眼睛。
【甯正風立休妻手書蓋說夫婦之緣恩深義重論談共被之因結誓悠遠凡為夫婦之因前世三年結緣始配今生夫婦若結緣不合此是怨家立書人甯正風憑媒聘定李氏賢娘為妻豈期過門之後本婦不順父母多有過失正合七出之條快會及諸親各還本道……】
甯小春:……
先不說整張紙上都是繁體字,也不說是豎排版,更不用說整段整段的話連個标點符号都沒有,這些她都猜到了,但你句子與句子之間,好歹空格大一點啊,最要命的是上面的墨迹都被淚水暈開來,有的地方團成一坨,密密麻麻擠在一起,跟天書似的。
李姥姥:“那上面寫的啥?”
錢氏:“大郎,你給念念。”
合着這倆人也不識字,難為還争先恐後擠過來看。
李安平見姐姐像秋風中的落葉似的,抖個不停,忙将休書接過,盯着上面的字五官緊緊皺起,也是認了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念了起來,幸好當年李家要強,曾送李安平跟人認了一年半載的字,或多或少有一絲望子成龍的期望,不過眼見不是讀書的料,隻讀了一年多就回來了,好歹不是個睜眼瞎。
李姥姥聽了後,臉色煞白,渾身發抖,“我兒嫁入甯家,勤勤懇懇,竟被說成不順父母,多有過失,這幫天殺的!”
其實衆人心裡都清楚,李賢娘并沒真的犯七出,不過那個“不事舅姑”卻是萬能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