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雨在看到莫白風的那一刹那，立刻神經放松了一下。緊繃過度的神經一松，虞雨就感到頭暈目眩得厲害。

莫白風上了車之後，車門吱吱嘎嘎地合上，車廂再次微微一震，開始移動。虞雨這時候才感到了不對勁。公交車除了最初這一震，往後行駛幾乎沒有任何波動，連在磁懸浮上都沒有這麼平穩。他上車時怎麼就沒有感覺到呢……

不對，上車的時候車廂裡還有三四個人，他們是什麼時候下去的……

虞雨越來越感到心慌燥熱。他一身陽氣長到這麼大，和從小就屢屢見鬼的莫白風不同，一直順順遂遂的，唯一的出跳就是放棄成軍，弄了個考古學研究。他雖然勉強是接受了鬼魂之說，也能見到實物，但卻從來沒碰到過這般“奇遇”。但凡他遇到的鬼，都是見了他繞道走的，什麼鬼打牆鬼壓床……他一樣都沒碰到過。别人都說他走過的路跟秋天掃過的大街似的，幹淨得半片枯葉都沒有，而他身邊也半個大膽的鬼沒有，所以第一回碰到這事，他的臉色簡直青得跟第一次親眼看見死人從棺材裡跳起來一樣，胃裡翻江倒海，就差讓他跪地歇菜了。

莫白風上來之後，虞雨明顯放松了一下，但緊接着他的心中卻有一個更不好的想法升騰了起來，目前他隻看到有人上車沒人下車，到底怎麼下車？虞雨看向了前門。隻有前門會開，他應該繞過這個女鬼，撲到前門去把莫白風一起擄下車嗎……

虞雨在心中糾結了好半晌，卻看到莫白風一直沒有下一步動作。虞雨不禁順着莫白風的目光看向了司機的座位。剛剛還挂着一個死人的地方，已經看不見那個司機歪倒的屍體。要麼是他坐正了，要麼是他消失了。無論哪一種，都讓虞雨牙齒打顫，雙腿立刻軟了。

莫白風看着虞雨那沒出息的樣子，心中稍稍一絲微的得意升騰又立馬被壓制。他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前路。以他的眼力，看不出車頭前十米路。

他于是緩慢地向靠近後車門的虞雨走去。他的腳步非常慢，就和那個女鬼一樣。隔好一會兒才移動一下。虞雨心裡的恐懼随着他的移動方式越來越盛。莫白風為什麼會上這輛車？這麼晚了莫白風為什麼還上了這輛車？他為什麼和鬼一樣走路……他究竟是人還是鬼？！

虞雨的心頭快要被自己狂亂的猜測折磨瘋了，他的冷汗浸濕了襯衫，随着莫白風的一步步逼近，虞雨忽然發現，一直貼近他的女鬼此刻卻一動不動。虞雨全身僵直，在看到莫白風也走到面前時，他發現那個女鬼忽然向一側退開了一點，讓莫白風占據了她先前的位置。

莫白風此刻就貼在虞雨面前，幾乎面抵面。虞雨看到暗中他僵硬而蒼白的臉色，不覺心跳更加快了。他的嘴唇吓得發白，腦海意念不斷在“莫白風是人是鬼”這個猜想中來回搖擺。

車在平穩的前行，而莫白風也沒有再換位置，一旁的女鬼同樣僵立在原地，詭異的目光盯着莫白風。虞雨此刻隻感到自己又冷又熱，汗如雨下。眼前的莫白風不斷模糊。虞雨使勁在褲兜裡掐了自己幾把，沒有把自己掐醒，反倒握住了那塊玉石。握住玉石的時候，他的頭腦仿佛清醒了一下，虞雨立刻就握住那石頭不放了。

848的速度再次慢了下來，這時候虞雨發現莫白風盯着他的胸口的雙眼改為了盯住他的眼睛。虞雨看着黑暗中莫白風異常大的黑白色眼瞳，隻感到一陣鬼氣森森，但又仿佛感受到了那之中傳來的什麼訊息。

車終于停下了。這一次依舊隻開了前門。虞雨盯着前門，隻看到有一個晃動的什麼緩慢地上了車。就在“他”踏上這車的同時，莫白風忽然猛地從口袋裡抽出一道黃色的紙，紙張貼在後車門上的同時，莫白風一腳踹了過去，将那兩扇紋絲不動的門瞬間轟開！虞雨隻感到一股大力把他一拽，幾乎把他的胳膊都拽脫臼了，接着他一頭埋入了外頭更深沉的黑夜裡。

虞雨的眼前一陣眼花缭亂。他的雙腳剛剛落到地面就狠狠嘔吐起來，仿佛經曆了一次驚心動魄的過山車。莫白風此刻卻沒有那般速度了。他就站在虞雨身邊，大口喘氣。虞雨心有餘悸地看了兩眼莫白風，隻見他臉色正常，雙手支着膝蓋，也是一副筋疲力盡的模樣。虞雨吐完了，顧不得髒，随手用袖子抹了抹自己的嘴，有氣無力地打量了一番四周。他們在一個站台上，一旁有一盞路燈，面前沒有任何公交車。

虞雨認出這就是到他家的倒數第二站，地理位置也已經非常偏僻了。

他猶豫了一會兒，一把抓住了莫白風的手。莫白風的手是溫熱的，這讓虞雨終于松了一口氣，抓緊了他的手放不開了。

“行了你，膽小鬼，快把手松開。你剛剛用手擦嘴了吧？！”莫白風一邊氣喘，一邊試圖甩開虞雨的手。虞雨尴尬的笑了笑，卻沒有放手，默認了他确實害怕的事實。

“這是怎麼回事。”虞雨終于在顫栗中開口，使勁兒沒讓自己哆嗦的牙齒相撞。

莫白風這會兒終于不太喘了，他也沒再試圖甩開虞雨，隻是看着漆黑的夜色說：“靈車。”

虞雨又哆嗦了一下。

“不是裝屍體的靈車，是裝魂魄的。”莫白風的眉頭漸漸松了開來，撣了撣自己的褲子，“哪個地方死了人，魂魄就滞留在此地，靈車會把它們運走。”

“那……那我為什麼會上那車？”虞雨的臉色發白，想到自己的終點站很可能就是黃泉，頓時有些魂不附體。

“當然是你自己上去的，”莫白風白了他一眼，“普通人看不見靈車。”

虞雨更加感到發冷了。他靠近莫白風更近了一些，又忽然想起什麼，拉遠了距離。

莫白風似乎沒有感覺到他的異樣，開口說道：“靈車隻運死魂，不運生魂也不運屍體，你倒是整個囫囵就上去了。”他這麼說着，心裡也暗暗羨慕虞雨。恐怕是因為他一身陽氣的關系，除了臉色差了點兒，幾乎毫發未傷。要知道上了這車，可就有去無回了……

虞雨終于冷靜了下來，他站得遠遠的，距離莫白風一臂距離，卻又不敢松開他的手。他問：“你怎麼知道……”

莫白風看了他兩眼，冷哼了一聲說：“我小時候也上過靈車。”

“啊？”虞雨楞了一下。

莫白風翻了個白眼：“我陰氣重，小時候還沒長成，陽氣也不足，好些老頭子見我第一面都以為我是鬼，我上了靈車也不奇怪。”

虞雨楞了楞，終于明白為什麼莫白風臉上沒有一絲害怕的神色。恐怕他小時候就已經把怕這種東西給丢在腦後了。

莫白風說：“靈車上的位置是固定的，上一個魂魄就占一個位置，要移動，隻能一個位置一個位置地移，你那樣貼着扶手不按規則地占，要是車上鬼多，立馬就能發現你，你還想保個全身嗎？”

虞雨心想，難怪那女鬼一路向他走來，一直盯着他，敢情是他“壞了規矩”，被發現了。

虞雨這時候忽然疑惑道：“如果這是運送魂魄的車，為什麼會有下車門？”

莫白風幹巴巴地說：“怕超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