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雨此刻在一片黑暗的電梯空間裡,忽然想到了那個男人。不知為什麼,他渾身的雞皮疙瘩聳立得更加厲害了。當時他的工作層在十一層,和研究陶瓷的那人一個樓層,辦公室都是緊挨着的。虞雨和部長離開的時候,整個樓層就剩下了那人。在下班之後,消防通道裡是不開燈的,一般也沒有人會選擇去走樓梯。虞雨和部長互相讨論着,跨上電梯的後腳,就從玻璃門裡看到對方起身整理資料,似乎準備離開。
虞雨記得當時自己在離開大樓的時候還回頭看了一眼電梯,發現左手邊的電梯正在緩慢地往下降。他當時和部長打趣了一句:“我還以為他要拼到什麼時候呢。”
部長說了一句什麼。
究竟是什麼呢……
虞雨一邊冒冷汗,一邊回想。記憶像是黑霧一樣一點點回籠。
“……他這人就這樣,倔驢似的。什麼事兒都認死理。”
“搞研究的,誰不是這樣啊,哈哈。”
“搞研究的?嗨。”虞雨記得部長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有些古怪的淺笑,“小虞啊,不是所有研究員都像你這麼一門心思撲在研究上的。有些人就喜歡打歪主意。”
虞雨奇怪而茫然地問:“怎麼?”
部長笑了笑,沒有說話。
虞雨所有的記憶隻能回想起這麼一些了。現在想來,部長似乎是在暗示他什麼……
虞雨頭疼地再仔細想了想。
當時的那個遺址上,的确出土了不少文物,在他們挖掘的過程中,還發生過幾起盜竊搶奪的案件。這在挖掘遺址的時候并不少見,因為遺址的面積大,把守不嚴格,而且所處地一般都是鄉村或者在建的市鎮處,比較混亂,人的素質也不高,知道遺址這兒能挖出好東西,就會形成夜盜。
這一般是小的考古隊才會遇上的事,那一次,國家比較重視這個遺址,把守比較嚴格,所有文物出土之後都要拍照登記,理應不會再發生夜盜,但是還是有幾起發生了……失蹤的是價值比較高的幾樣東西……不,現在一想,價值也許是最高的……
虞雨絞盡腦汁,思維一時之間擴散開去,猛地抓住了什麼點。
失蹤的文物他們當時以為是當地的村民偷的,由于沒有證據,最後也沒有去搜索讨要回來,但是仔細一想,那些文物幾乎都是陶俑。陶這種東西,不像玉石金銀,不作為貨币流通,非專業的研究人員一般很難鑒定其價值,但是失蹤的幾樣東西,都是價值頗高的,無論是從藝術價值還是曆史價值上來看。一般的小偷都不會費力不讨好去偷陶,那麼部長的意思難道是……
他又恰巧提出了辭職——
虞雨覺得自己抓到了什麼。他頭疼欲裂,渾身像是被一尊大佛壓住了一般沉重無比。
那個人的名字叫什麼來着……叫什麼……
莫白風的喘息聲越來越重了。黑暗中的虞雨站在那兒,強烈的危險感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起初他聽不到莫白風的任何聲音,但是他漸漸聽見了他的躲閃。他在牆壁上撞了好幾下,不像是他自己撞的。莫白風又發出了一聲悶吭。
有一雙手扼住了他的脖子。
莫白風感到了窒息,他被撞在牆上,背脊生疼,渾身的肌肉都在因為缺氧而尖叫。扼住他脖子的那雙手在不斷搖晃,仿佛同時受到了外力的波及。他掙紮着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了一條纖細的紅繩。一道刀一樣鋒利的風将他的紅繩蓦地割斷了。
意識已經開始模糊,眼前各種顔色的光胡亂閃爍。莫白風堅定而緩慢地再度抽出一根紅繩……
“雷、雷音!”
虞雨忽然發出了一聲叫聲。莫白風感到掐着自己的力量忽然減弱了,在那電光火石之間他猛地将紅繩往自己的脖子上一勒,手指一繞就打出了一個死結,這麼一勒,那種窒息感反而漸漸消退了,莫白風猛地大喘了幾口氣,嗡嗡作響的耳朵裡開始傳入了正常的聲音。
“雷音!”虞雨的聲音底氣不足,還有一絲發顫。他一手抓着金剛結,一手揣入自己懷中默默地撥鬧鐘的計時器。
莫白風在迷迷糊糊中茫然地想:雷音是誰……
“不要為難我朋友。”虞雨在莫白風的聲音輕起來的時候已經料到自己賭對了,他強自鎮定,緩慢地說,“有什麼,沖我來——”
莫白風心裡大罵了一句,不顧身體的疲軟用力掙紮起來,手指捏出個指決,又立刻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就在虞雨話音落下的同時,莫白風脖子上的力道消失了,他猛地跳起來想要去拉虞雨,卻被一道突如其來的光險些閃瞎了眼。
——電梯的門開了一道縫。
那一道縫投射進來的光亮讓虞雨的血從頭涼到了腳。一具鮮血淋漓的人體幾乎就靠在那道縫上,緊貼着他。歪曲的五官盡管已經被毀得毫無形狀,但虞雨還是一眼就分辨出了那是誰——雷音!
那道縫才出現了一刹那就立刻合上了,虞雨聽到了外面傳出的驚叫聲。在那道縫合上的同時,莫白風猛地撲上來,将嘴裡從拇指吸入的一星血星猛地吐出,染血的大拇指筆直按在那血淋淋的不知是人是鬼的額頭上,與此同時,虞雨懷裡的鬧鐘發出了一聲尖銳的鳴叫!
那一陣鳴叫讓莫白風的心中也湧起了一絲心血翻騰的煩躁感,電梯裡同時響起了兩種不同的咆哮,所有雜音都被鬧鐘的鈴聲掩蓋,那恐怖的鈴聲将一切都震為了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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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沈豔怒氣沖沖臉色刷白地怒吼。
兩個維修工的雙腿發顫,在沈豔的怒視下始終不敢靠近電梯。沈豔用力踹了他們一腳:“開門!——”
“算了,讓我來。”裴天宇攔住他,将他往後拉了拉。沈豔捏緊了拳頭,也上前一步:“我跟你一起。”
兩人将電梯的門打開了。
光亮射入電梯的同時,黑暗像是一頭巨獸一樣湧出,虞雨臉色慘白,氣喘籲籲地站在電梯中央,用手微微擋住了眼睛,渾身都被汗水浸濕了。而莫白風癱坐在角落裡,頭低垂着,臉色發青。電梯裡的高溫讓他們兩個都有些脫水了。
沈豔三步并作兩步跑了進去,趕緊扶起莫白風。就在他起身的同時,他的臉色一變,驚駭地看到整個地闆上鋪滿了猩紅色的血水,而再一晃眼,一切又都消失了。
虞雨搖搖晃晃地想要走向莫白風,卻在蹲下來之前被裴天宇一把架住。兩個維修工看到沒有半點異狀的電梯,這才敢上前來,撐住了門。“先把他們倆帶出去。”裴天宇說。沈豔将莫白風扶起來,沖裴天宇點了點頭。然後回過頭去觀察莫白風的神色。接着他的眼神又僵住了。莫白風的脖子上綁着一根紅神,死死勒住他的喉嚨,而在紅繩之下,一圈烏青幾乎蓋滿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