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書遠不如東海王世子讀得多,也懶得取什麼寓意深厚的名字,便一力降十會,給蛐蛐取名大将軍,意思是再怎樣厲害的将軍,也要屈居大将軍之下,受大将軍的統領。
——再說直白一點,便是東海王世子的“定北侯”肯定鬥不過她的大将軍!
可傳着傳着,她跟東海王世子的蛐蛐便傳變了味道。
一個軍功封侯又怎樣,還不是做他手裡的蛐蛐?
另一個便更嚴重了,說她為了侮辱剛從大将軍加九錫封王的封餘,特意給自己的蛐蛐取名大将軍。
這就是活生生的污蔑了。
封餘已湊夠謀反三件套,即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谒贊不名,離謀朝篡位隻差最後一步的弑君,她還用得着污蔑他?
她見識淺薄,沒見過在鬧市上弑君的司馬昭是何模樣,但見如今把謀反倆字寫在腦門上的封餘,便知自己那在皇位上戰戰兢兢的舅舅與被當街捅死的曹髦差不離。
——萬事俱備,隻差一個成濟來送她舅舅歸西。
她的大将軍惹了封餘的眼,在跟東海王鬥蛐蛐的時候被封餘一腳踩死,氣得她當場便抽了東海王世子的佩劍,要給自己的大将軍報仇。
如果不是東海王世子死死攔住她,如果不是她實在不是封餘的對手,否則封餘定會被她斬了頭顱,去給她的大将軍陪葬,而不是冷冷看着她,說你比你母親差了千百倍。
笑話,拿母親來攻擊她?
“我比不上我母親怎麼了?你不是一樣比不上我母親嗎?”
她反唇相譏,“都是不及我母親的人,誰還比誰高貴了?”
封餘氣結,拂袖離去。
而她倒黴的大将軍,也就此魂入黃泉,再不能在東海王世子面前耀武揚威。
雖然後來得知消息的九叔狠狠報複了回去,讓封餘謀朝篡位的皇帝夢夢了一半便就此打住,捏着鼻子憋憋屈屈繼續裝臣子,但她的大将軍卻活不過來了,連帶着她連蛐蛐都不想鬥了。
謝靈越拿着蛐蛐,越看越喜歡,“你這隻蛐蛐是怎麼編出來的?”
“怎麼這麼活靈活現的?跟我的大将軍幾乎一模一樣。”
“這個不難。”
李鳴岐道:“隻要心裡想着,自然便能編出來了。”
“你要學嗎?我可以教你。”
李鳴岐笑着道。
謝靈越點頭,“好呀,我想學。”
“我就知道你想學。”
李鳴岐道。
他取下挂在馬背上的巴掌大的小行囊,從裡面拿出幾片葉子來,自己留一條,遞給謝靈越一條。
“用這個編。”
李鳴岐道。
謝靈越把蛐蛐遞給雪信,接過李鳴岐遞過來的葉子。
葉子質地有些硬,與編好的蛐蛐完全不一樣。
她毫無防備地拿在手裡,一下子便把手指給割破了。
“嘶——好疼。”
謝靈越驚呼出聲。
李鳴岐吓了一跳,“怎麼了?”
侍女們連忙圍了過來。
謝靈越攤開手,被葉子割破的手指正在往外面溢血,傷口并不大,卻疼得她眼圈都紅了。
——她哪裡受過這樣的傷?
“哪裡就這麼疼了?”
李鳴岐忍不住笑了起來。
話雖這樣說,但動作卻極快,第一時間便從自己的行囊裡取來傷藥與繃帶,把東西遞給侍女,讓侍女們給謝靈越包紮傷口。
銀丹婉拒李鳴岐的好意,“多謝二郎,我們帶的有傷藥。”
李鳴岐點點頭,便又把傷藥收回去,給侍女們讓出位置,看侍女們輕手輕腳給謝靈越包紮傷口。
“唉喲,輕點。”
傷藥灑在傷口上,謝靈越輕呼出聲。
侍女的動作更加輕柔。
“你呀,簡直是面團捏的人,紙面糊的美人燈。”
李鳴岐看得又心疼,又好笑,“别說受傷了,隻怕一陣風吹過來,你就先倒了。”
謝靈越道:“你還好意思說我?”
“我這樣還不是你害的?”
“好,都是我害的。”
李鳴岐道目不轉睛地看着雪信給謝靈越包紮傷口,聲音軟了下來,“一會兒我再給編十隻蛐蛐,好不好?”
謝靈越輕哼一聲,“這才差不多。”
但她會被葉子割傷手指,李鳴岐就不會嗎?
下意識間,謝靈越去看李鳴岐的手。
習武之人虎口之處有薄繭,少年也一樣。
但與習武之人不一樣的是,少年不止虎口之處有薄繭,其他地方的繭子也不少,那時事事親為留下的痕迹,無聲昭示着他與她的不一樣。
這樣的手談不上養尊處優,但卻修長有力,絕不是太子乃至東海王世子那種習武練劍便會磨破皮的繡花枕頭似的手。
這樣的手不容易受傷,更不容易在上面留下細小的傷口。
但現在,那雙手上卻有着不易察覺的小傷口,不是習武之際留下的,而是被什麼鋒利的東西劃破的。
——為了給她編蛐蛐而被質地堅硬的葉子劃破的。
謝靈越一下子心疼起來,“不,我不想要蛐蛐了。”
“不想要了?”
李鳴岐有些奇怪,“為什麼?”
謝靈越看着他的手,不說話。
李鳴岐明白了,這是在心疼他呢。
“這不算什麼,又不疼。”
李鳴岐擺擺手,渾不在意,“我皮糙肉厚的,傷不到的。”
他看着被雪信包成粽子似的謝靈越的手,心裡有些内疚,“倒是你,你的手嫩得跟豆腐似的,今日割傷了,怕是要好幾日才能養回來。”
“咱們今日就不去打獵了。”
李鳴岐道:“你先養手,等你的手養好了,我再帶你去打獵。”
這怎麼能成?
明日舅舅出行,作為親衛的李鳴岐隻怕忙得腳不沾地,哪還有時間來陪她打獵?
“不行不行,我就要今日去打獵。”
謝靈越搖頭道:“我的手不礙事的,不影響打獵的。”
她晃動着包好的手指,想向李鳴岐證明。
可她嬌氣得很,手指剛剛彎曲,被割破的疼便像針一樣紮在手指上,她瞬間變了臉色,忍不住驚呼道,“嘶......”
——還是疼的。
李鳴岐又好笑,又心疼。
“罷了罷了,你别動手了。”
李鳴岐道:“想要什麼?我獵給你。你在我後面跟着便好了,什麼都不要做。”
這才對嘛。
打獵有什麼好玩的?她想看的,是李鳴岐英姿飒爽的騎射功夫呀!
謝靈越當下便笑了起來,“白狐。”
“我想要獵隻白狐養着玩。”
“白狐?好,我給你捉活的。”
李鳴岐笑道。
“啧。”
密林裡突然傳來一聲輕歎,“太子殿下,咱們的這位昌平縣君看來不止想要您的白狐,還想要别人的白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