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李鳴岐攢了一年的俸祿給她買的,最能代表他的心意了。
但她并未摸到珠钗,隻摸到自己被謝慎之攏起來的長發,她心中一急,連忙問謝慎之,“九叔,你看到我的蝴蝶珠钗了嗎?”
“沒有。”
謝慎之道。
謝靈越立刻往地上瞧,“怎麼會沒有呢?我記得剛才還在的。”
謝慎之面無表情踩在簪體上,腳尖不留痕迹地碾着。
“你在水裡待了那麼久,興許是掉在水裡了。”
謝慎之道:“一個簪子罷了,你若喜歡,九叔給你買新的。”
謝靈越搖頭,想跳馬下去找,“不一樣的,那是李鳴岐給我買的。”
“阿越,我們不能在這裡繼續耽擱下去。”
謝慎之平靜地看着謝靈越焦急眼眸,“封餘已有異動,我的時間不多了。”
謝靈越下馬動作微微一頓。
是了,正是因為封餘不安分,所以李鳴岐才被人召走的。
謝靈越隻好放棄,“好吧,那我們先回去吧。”
“等以後事情解決之後,我再回來找簪子。”
謝慎之不置可否。
那些事情總要讓阿越知曉。
隻是太過荒誕,他需要循序漸進,否則主意極大的小姑娘隻會覺得他為了讓她與李鳴岐分開而對她扯謊。
謝慎之并不着急把前世之事和盤托出,隻将簪體狠狠踩在泥土裡,才翻身上馬,往附近的宮苑趕去。
——阿越渾身盡濕,他需給她找些衣服換上。
隻是自幼被他養大的小姑娘頗為聰慧,已從短暫的相處中發現他的端倪。
“九叔,你怎麼怪怪的?感覺跟往日不大一樣。”
謝靈越哒哒騎着馬,問道。
謝慎之眸底閃過一抹陰郁之色。
但情緒去得快,并未被謝靈越察覺。
他便伸出手,揉了揉馬背上的小姑娘的發。
“阿越很聰明。”
謝慎之道:“九叔的确有事瞞着你。”
謝靈越歪了歪頭,“為什麼要瞞着我?”
“是朝堂上的事?”
謝靈越想到近日封餘與東海王越發的劍拔弩張,一下子緊張起來,“很棘手嗎?”
“此事與他倆無關。”
謝慎之搖頭。
“不是他倆,那能是誰?”
謝靈越越來越迷惑。
她最不喜歡九叔的一點便是他雖待她極好,但從不與她交心,有事永遠藏在心裡。
她隻好繼續猜,“難不成是天子舅舅?”
“不能吧?舅舅能有什麼事是讓你覺得棘手的?”
不是她瞧不起舅舅。
而是作為一個極為合格的傀儡,舅舅将安分守己刻到了骨頭裡,不可能也沒能力去給九叔添麻煩。
“此事亦不涉及天子。”
謝慎之道。
謝靈越猜不到了。
“此事與李鳴岐有關。”
謝慎之聲音極緩。
“......”
又是李鳴岐!
又是在想方設法拆散她與李鳴岐!
謝靈越的緊張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那你别說了,我不想聽。”
九叔太壞了,害她擔心那麼久。
“李鳴岐是什麼人,我比你更清楚。”
謝靈越輕哼一聲,驕縱說道:“我與他之間,絕非你三言兩語便能破壞的。”
李鳴岐那麼好,才不是九叔口中忘恩負義的小人。
“對了,九叔,你不要拿你對付别人的手段來對付李鳴岐。”
帕謝慎之對李鳴期不利,謝靈越又補上一句,“如果他出了意外,不管是不是你做的,我都不會原諒你。”
謝慎之面沉如水。
前世便是如此,他投鼠忌器,做事自然束手束腳。
最後在阿越的哭鬧下,将那人送到了九五之尊之位。
但重活一世,他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謝慎之鳳目輕眯。
營地已在眼前。
這裡是狼營,亦是他勢力範圍之内。
燭火從羊角宮燈裡透出來,将周圍攏上一層暖黃色的薄霧。
他看着淺淺的光源,久違地想起自己前世身死時的場景。
他的血染紅阿越的衣裳,将她臉上也染得殷紅一片,但愛幹淨又愛漂亮的小姑娘卻抱着他不撒手,用手堵着他的傷口,一遍一遍叫着她九叔。
但她的手堵不住鮮血的流淌,血迹仍在從她指縫中溢出,她害怕極了,身體顫得不成樣子。
“九叔!九叔!你怎麼這麼傻!”
她抱着他嚎啕大哭。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哭得如此凄慘,像是哀傷絕望的小獸,以至于讓他忍不住想問一句——阿越,九叔代李鳴岐死,你可後悔?
但他終究沒有問出來。
他已支持不住,最後一點時間,應給她的餘生來鋪路。
所以一生從未低過頭的他,懇求帝王善待于她。
一個滿心滿眼都是帝王又有着從龍之功的發妻,應當會被帝王優待。
但他終究想錯。
帝王沒有。
帝王竟廢棄了阿越。
謝慎之眸光陡然淩厲。
“阿越,如果我與李鳴岐你隻能二選一。”
他側眉看着謝靈越,那句前世至死不曾問出來的話在這一刻突然脫口而出,“你會選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