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鮮血噴湧而出。
“九叔!”
他聽到謝靈越驚慌失措的聲音。
“有刺客!”
“保護府君與縣君!”
叮叮咚咚的打鬥聲亂成一團。
蕭重照提劍撲到謝慎之身邊,“府君,您怎麼樣了?”
穿胸而過的弩/箭仍在輕顫不已。
那是重弩,能将人釘死在地上的東西。
而弩箭之下,是将衣物染得殷紅一片的鮮血。
而被他護在身/下的小姑娘,此時正哆嗦着手去堵他胸口處不斷溢出的鮮血。
“九叔,九叔,你别吓我。”
謝靈越的聲音已有了哭腔。
謝慎之吃力擡起手,擦拭她臉上的血與淚,“别......哭。”
“九叔無礙。”
怎麼可能無礙?
破胸而出的弩/箭閃着幽冷的藍光,那是淬了毒的箭。
蕭重照胸口劇烈起伏,“府君,箭上有毒,需立刻給您處理傷口。”
謝慎之眼前一陣陣發黑。
“縣君,您扶着點府君。”
蕭重照道。
謝靈越哆嗦着手,讓謝慎之靠在自己肩頭。
蕭重照攥着謝慎之背後的弩/箭,擡劍削去弩/箭末端的羽柄。
謝慎之悶哼一聲。
但蕭重照反應極快,另一隻手已攥住弩/箭的六棱箭頭這一段,狠狠用力一拽,将弩/箭從謝慎之胸膛拔出。
鮮血如雨滴,落在謝靈越的臉上與身上。
濃稠得甚至讓她有些睜不開眼,看不清眼前為她擋箭的男人的臉。
親衛在外面與刺客纏鬥,軍醫前來上藥。
一切都有條不紊。
仿佛這種事情發生了無數次,以至于他們在面對這種事情時竟絲毫不慌,每一個人都各司其職。
隻有謝靈越慘白着臉,一聲不發地守在謝慎之身邊。
她看到軍醫剝開謝慎之的衣服,裡面的身體并不像男人的外表那般養尊處優,那是一具與久經沙場的老兵沒什麼區别的身體,傷痕累累到讓她幾乎有些不敢認。
九叔何時受了這麼多的傷?
他不是讓封餘與東海王頗為忌憚的新起之秀嗎?他不是被各方勢力都在拉攏的朝中新貴嗎?
謝靈越抿唇看着謝慎之,忽而發現自己似乎并不了解自己的這位九叔。
他沒有她想象中那般順遂光鮮。
他顯赫的出身并不能讓他在封餘與東海王執政的朝堂脫穎而出,他有如今的地位,是他拿命拼出來的。
那些朝堂上的刀光劍影他從來不讓她知曉。
他為她精心打造了一座華美的金屋,以最頂級的權勢滋養出了她這朵不谙世事的花兒。
所以她可以驕縱着與太子退婚,可以任性地去喜歡李鳴岐。
甚至與東海王世子乃至封餘義子的關系都不錯,是雖然跋扈但人人都喜歡的昌平縣君。
在人人為生活為家族榮耀左右奔走的時候,她還保留着一顆赤子之心。
以為朝堂政鬥哪怕落敗也不過是貶官奪爵,如她四叔五叔一樣去邊陲做官。
但她忘了,是因為有九叔在朝堂,所以四叔五叔不曾被趕盡殺絕。
如果九叔一朝倒了,那麼謝氏滿門将會大禍臨頭,她這位長公主獨女的昌平縣君亦不能避免。
謝靈越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幹二淨
謝慎之虛弱開口,“用重藥,不可讓我陷入昏迷。”
軍醫動作微微一頓,随即低低應道:“是。”
重藥用下,謝慎之恢複些許神智。
前世他不知阿越在哪裡,他幾乎将狼營掘地三尺才找到阿越。
那時的阿越已守着雪信的屍體在溪潭待了兩日之久,如果他再晚去一刻鐘,迎接他的是阿越的屍體。
而今重活一世,他自然提前去找阿越,讓阿越免受擔驚受怕。
但也因為他的提前趕到,将阿越提前接出溪潭入住狼營附近的宮苑,竟誤打誤撞遭了封餘的埋伏。
——前世的封餘也曾在狼營埋伏,但那已是三日後的事情了。
那時他與東海王合兵一處,自然不怕封餘的兄長封空領兵而來,一個照面,便将封空擒下,并将計就計,讓封餘自投羅網。
而現在,一切提前發生。
封空随時會到,但東海王仍在路上,以他現在的兵力與狀态,極難與封空相抗。
封空三百人,而他不到五十,且現在損傷過半。
二三十人打三百,幾乎沒有勝算,更别提他此時受傷極重,随時有可能陷入昏迷,無法指揮。
親衛料理完刺客,進來與謝慎之複命,“刺客六十餘人,無一逃脫。”
“我們死了七人,重傷三人,輕傷十三人。”
謝慎之微颔首,艱難做出部署,“重照,你......親自帶隊,走大路,送阿越去東海王那裡。”
謝靈越肩膀微微一顫。
——她是九叔的累贅。
謝慎之慢慢擡起手,攏了攏謝靈越散亂的長發,“阿越,莫怕。”
“九叔料理完封空,便去接你回家。”
謝靈越努力把眼淚憋回去。
臉上沒有淚,她才擡頭看謝慎之。
她看着他因為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看着他原本淩厲的鳳目此時有些萎靡,恐懼便順着她的血液流向五髒六腑,甚至蔓延到四肢,連帶着頭發絲都是恐懼的。
她在害怕。
她害怕失去九叔。
原來這個世界上最讓人難過的不是她不能與李鳴岐在一起。
——而是九叔會離她而去。
“我......我不怕。”
謝靈越顫聲道。
她握着謝慎之的手腕,以臉蹭了蹭謝慎之的掌心。
仿佛她還是對世事一無所知的小姑娘,這一次的分離不過是朋友家做客幾日。
“九叔,你要早點來接我。”
謝靈越看着謝慎之昳麗鳳目,輕聲說道。
她怎會是九叔的累贅呢?
她是與九叔一同長大的阿越,亦可成為九叔的臂膀。
黑暗中,謝靈越眼眸瑩亮,如日月初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