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碗筷的活兒被白母接了過去,剩下的活也被福伯包了,白景無事可做就轉身進了廚房。
此時離酸梅湯的材料泡下去已經差不多三個時辰,香氣被完全激出,正是最好的熬制時間。
白景用襻膊斂了衣袖,又扯了一旁的圍裙系上,端起砂鍋……額,沒端起來。
最後在福伯的幫助下,她把這巨大的砂鍋擡上了竈台。
系統給的酸梅湯配方與尋常方子不同,尋常方子隻要煮開就盛出來,但她這方子卻要熬制兩遍。
第一遍,用大火煮沸後轉小火煮40分鐘,謂之“一煎”;再将冰糖放入另一個鍋中,過濾出鍋中的酸梅湯食材備用,把熬煮過的湯倒進鍋中,利用熱湯融化冰糖,此謂“一留”。
第二遍,把過濾出的食材放回砂鍋,加入清水再次大火煮沸,再轉比小火略大的中小火收汁20分鐘,這一步要注意火候的變化,此謂“二煎”;之後又把二次烹煮過的食材撈出來,将湯用紗布過濾後與第一次煮出的湯混合,此為“二留”。
經過“二煎二留”制作工序的酸梅湯冷卻後,色澤沁透亮麗,比之尋常的酸梅湯風味更佳,消暑解乏,生津止渴,最适合夏日飲用。
白景略嘗了口,是與記憶中相似的味道,這才放下心來。
“福伯,來幫我把湯吊到井裡頭。”
福伯聽到呼喚忙放下手中的抹布,三兩步跨進廚房。
夏天井水沁涼,正适合給熱乎乎的酸梅湯降溫,也能保證到明天早上不變味。
白景伸頭看了看泡在井水裡的大桶,琢磨着明天早上再看看,若是溫度不夠涼還得去買點冰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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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邊都還沒泛起魚肚白,沿路兩邊的街道上就已經陸續亮起了一盞盞燈。
梅姐支起攤子,轉頭看了眼隔壁沒動靜的小院,隻來得及跟丈夫說了兩句,就投入到繁忙的準備工作中。
燒餅不比酸梅湯,這種天氣要是做好了放一夜,面都能直接酸了,所以隻能每天早早起來和餡、揉面、做餅。
梅姐家的燒餅味好餅大,用的也是真材實料,雖然比别的地方貴了一兩文,但每天的回頭客也從未少過。
因燒餅便于攜帶,來往的客人都是打包了就走,但今天卻一反常态,時不時有人停下來回頭往旁邊看一眼,問一句:“隔壁還沒開門呢?”
次數多了,連原本不知道的都好奇起來,什麼樣的美味讓這麼多人都念念不忘。
但直到買早飯的人陸續走完,隔壁院子才有了點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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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景今早一起來就帶着福伯先去瞧了井中的酸梅湯。
經過一晚上的冰鎮,酸梅湯已經很接近井水的溫度,一口下去透心涼,萦繞在心頭的隐隐燥熱也一起散了去。
白景取了一床小棉被出來,在外面包裹着大桶,夏天溫度高,不裹着點沒一會兒涼氣就洩光了。
又提了端子漏鬥等物放在昨日就布置好的食桌上,轉身回廚房拿出一疊碗和一筐用于打包的竹筒。
随後她捏着一個荷包開了門,轉頭吩咐道:“福伯,你把這桶酸梅湯拿到店門口去,我出去買點冰回來。”
“呀!梅姐,你吓我一跳。”白景剛走出店門就看到梅姐正看着她,吓得她下意識退後了一步。
梅姐手上擦爐子的動作不停,嗔道:“人都走光了,我還以為你今天不開門了呢。”
“哪能啊,昨天說好要開張的,再不開張我就要餓肚子了。”白景略說了幾句,就往冰店而去,“我不跟你多說了,還得去買點冰回來。”
白景一邊說一邊擡頭看了眼天色,時間有點趕,她不由地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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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山是附近糧店做活的夥計,與那些在店裡累死累活拿不了幾個錢的夥計不同,他二姨婆家跟糧店的管事有點關系,他也順着這條線在運糧隊找了個活計。
這運糧隊在外頭風吹日曬的,苦嗎?當然苦。累嗎?當然累。
但每日的工錢比在店裡卸貨的足足多了十五文,一個月就是450文,這都夠給家裡婆娘扯身新衣裳、給娃娃多買兩塊糖了,要不是二姨婆的關系,他趙山就是削尖了腦袋也鑽不進來。
這是平平無奇的一天。
糧鋪的生意好,每日巳時和申時都要加送一次糧食,這也是趙山覺得最難熬的時候。
太陽公高高挂着,恨不得直接把人烤焦了,身上帶着的水壺就跟洩了洪似的,沒一會兒就見了底。
趙山難耐地舔了舔幹澀起皮的嘴唇,又一次想着:要是能有冰冰涼涼的飲子就好了。
“如果有加了冰的飲子就好了。”趙山聽到這話還以為自己沒忍住心裡的想頭,把話說了出來,轉頭一看才發現是同行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二十上下,一隻手推着車,另一手不住拿着水囊抖動,一滴水孤零零地落下來,被他珍惜地抿進嘴裡。
他扭頭問趙山:“叔啊,附近就沒口井或水溝?”
這鬼天氣能把人曬化了,再走下去嗓子都能冒煙。昨天他忍了一路,回家連尿都尿不出來,急得他爹掐着脖子給他灌下去小半缸水。
趙山瞥了他一眼,腳步沉沉地往前邁:“小年輕就是吃不住苦,咱們拿這麼高的工錢,不過少喝幾口水而已。出來讨生活的,哪就這麼金貴了,你現在剛開始做,多忍忍,等日子久了就習慣了。”
說完就閉口不言,他連口水都不想浪費。
走着走着,口中泛起熟悉的鐵鏽味,唾液在不斷分泌,嗓子卻幹得冒煙。
——忍忍吧,等送到地方就能打水了,誰不是這麼忍過來的呢。
趙山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用脖子上搭着的粗布抹了把汗,繼續往前挪動腳步。
正當一行人慢吞吞地往前挪動時,就聽到一道脆生生的女聲從路邊傳來:
“酸梅湯,加冰加糖的酸梅湯,大海碗也隻要四文錢!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四文錢,四文錢,冰涼糖水帶回家!清涼解暑,便宜大碗!”
趙山等人聽了腳步都是一停,下意識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什麼?!
加冰?加糖?
四文錢?!
冰冰涼涼的,還帶着甜味兒的……糖水!
趙山順着這描述想象了一下,冰涼甜口的飲子,一口下肚連暑氣都能逼出來,那得多舒坦啊。
“冰和糖多貴啊,那是有閑錢的人才能吃一口的好東西,四文錢,連個加葷腥的燒餅都買不起。”
“對對對,肯定是騙人的,騙人……”邊上有人附和着,腳步卻不知不覺地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