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前。
增石形單影隻地遊蕩在街上。
封閉城門的命令下了有一兩個時辰,街上看不到幾個人。有時還有幾個走路時輕飄飄像被抽了魂的人和他同向而行。
增石則選擇閉上自己的眼睛,屏住呼吸,心裡默默念着增家用來鎮邪除妖的法訣快速穿行街巷。
和他同行的都是被感染的人。
這些人三五成群,越聚越多,空洞的目光都追尋着同一個地方。
走過幾條小巷,前方不遠就是江鳴家。
增石拐進了一條沒人走的小巷,小巷裡黑漆漆的,慘淡月光被雲攔在了外面。路上重新恢複了寂靜,眼前所見讓增石以為自己踏入了鬼界。
隻剩下骨架的屍體被燒得焦黑,歪倒在牆角發出一種臭味,還有一些肢體被拆得零碎散落在周圍。
頭頂還有一聲什麼東西破空的聲音,增石擡頭,憑借自己的視力延展才發現夜空中這道劃過的流星竟是個全身着火的人,就這麼直直升空了,不喊不叫地。
增石的腳怎麼也走不動了。他停在原地,再往前,便看不清前方的路了。六界唯一共有的,能在特殊情況下用于探測外界情況的自我保護本能起了作用,告訴他前方滾過來了一個物體,就停靠在他腳邊。
增石鼓起勇氣,擡手在自己眼皮上施了小法,以便在黑暗中更清楚地視物。
在他腳邊,停着一個男人的頭,脖子上有道鮮明的随侯珠印記。眼睛還睜着,眼白一片血紅,幽暗的瞳孔驟然放大,永遠沉寂在了黑夜中。
街角适時走出一個人影,手拿着一把劍,一路走過來,水滴在地上的聲音清晰可聞。
增石打起了精神,朝着他走去,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劍掉落在地,朝他而來的人影跪倒在地,頭垂向地面,像一面歪斜的旗子。
“小傀儡,這些全是你做的嗎?”增石蹲在他身邊,看到其他屍體的死狀,驚訝得說不出話。
小傀儡神色木讷,點了下頭,緩緩将劍送入鞘中。劍上留下的血一點點流入劍身的凹槽中,早被銀劍吸收得幹幹淨淨。
“我不想……”小傀儡擡頭望着他,無助地像隻找不到家的小動物,手指緊緊抓着他的衣袖,在他格外白淨的仙服上抓出了褶皺,留下了血污。
增石從他的眼裡看到了反複交織的痛苦,有一瞬間,他忘了在他面前的隻是個傀儡而并非人。
真正的傀儡不會有人的感情。
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後,增石再次看向他:“你是小傀儡嗎?”
“主人說過,我是他的小傀儡。”小傀儡還能清楚地記得在天界時主人向大家介紹他的話。
增石覺得他這句話說不出的奇怪,但好像挑不出有什麼錯。
他們增家以前也養過傀儡,增石當然知道一般的傀儡隻會按照主人吩咐辦事,不會有别的感情。
若論高級一點的傀儡,共情能力強一點,與人待的時間久了,偶然出現一些不影響命令的情緒,也還算說得過去。
很快增石就說服了自己,把他當成一個和别的傀儡有點不一樣的高級傀儡看待。
“那你的主人在哪。”增石問。
“主人。”小傀儡緩緩擡頭,耳邊正好傳來腳步聲。
映入他眼簾的是主人的羅衣下裳。仿佛朝他走來的是什麼鬼怪羅刹,小傀儡往後縮了一下,撞到了增石肩上。
“原來躲在這偷懶呢。”笑容沖散了他臉上的疲色,若雲開月明。
主人笑眯眯地朝他伸出手,眼光在小傀儡染到增石仙服上的血指印上停留了片刻:“嗔魔的巢穴暫時去不了了,被嗔魔感染的走獸包圍了江家,随本君回去。”
笑是在笑,語氣冷硬得不能抗拒。
小傀儡感覺得到,他心情不好。
增石聽朗薄淵這麼說,從地上一骨碌站起來:“魔君知道嗔魔在哪了,怎麼找的?”
“我們在陸小姐身上放了尋蹤蝶。”朗薄淵回道。
“路上晚輩見到大批的人正是朝着江家去的,那他們的目标…不就是我們嗎?”增石驚歎,“晚輩怎麼感覺是嗔魔早已經知道了我們要去找他,故意搞偷襲。”
“增小仙君想得沒錯。”朗薄淵肯定了他的話。再次看向他,朗薄淵終于知道自己為什麼看到增石後會驚訝了,“本君記得增小仙君上午随其他仙君去曲蘇城了,怎麼會在這?”
增石臉上浮出一個難堪的笑:“途中遇到好些被感染的人,晚輩施法攻擊,不慎暴露了氣息,讓他們全都圍了上來。人太多,晚輩忙不過來,就落隊了,等再抽身出來,城門關了,其他仙君走遠了,晚輩沒臉再追上去給他們添麻煩。”
魔獸能根據氣息鎖定攻擊對象,若有人出手,氣息便會暴露。
“正好,”朗薄淵話語簡短,“其他仙君已到了嗔魔的巢穴,此刻恐有危險,增小仙君可代本君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