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封早忙得忘了這茬,低頭看向兒子,一派從容道:“待你熟識千字文,通過了你娘和祖母的考究,便給你。”
顧源小臉一垮,心裡委屈,但不敢反駁。
本朝重武,顧家父子又皆是武将,顧源本不必費心文學,奈何他天生體弱,不适合練武,才有了如今被迫讀書的命運,可憐他小小年紀就要勤學苦讀,又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顧承封對兒子的痛苦視而不見,見他沒有胡攪蠻纏,滿意地轉移話題。
“回來路上遇見了孟璟兄弟,聽他說懷玉在書院很得先生看中,若無意外,明年或可舉薦入仕,懷玉,不錯啊!”
本朝官員選拔一般由世襲與察舉,白衣出身若想入仕必須有人推舉,其中最常見的便是由書院向當地官員舉薦學生,最有效的則是直接由官員提拔。
楚懷玉一心讀書,顯然有意做文官,為着顧府的名聲,他斷不會求顧家幫忙推舉。
而尋常子弟隻靠自己書院求學,大多過了二十歲才有機會踏入官場,楚懷玉才十五歲便得先生青眼有加,實屬難得。
楚氏知曉孟璟非信口胡謅之輩,聞言也笑着誇贊。
楚懷玉放下筷子連連作揖,道慚愧、謬贊。
婉姝也笑嘻嘻地插嘴,“待表弟将來做了高官,可不要忘了表姐對你的好呀。”
一頓飯其樂融融。
顧承封公務繁忙,率先告辭,他心疼妻兒,隻讓她們送到門口,“外頭冷,不必出門送我,回去陪娘說話吧,莫叫源兒鬧太久,讓娘早些歇息。”
梁氏無不應下,最後靠在門邊望夫離去。
婉姝這才從母親身邊起身,假意道:“我去問問兄長爹爹在忙什麼,竟然不回來為娘接風洗塵。”
楚氏淡聲道:“回便回,不回便不回,有甚好問。”
話是這樣說,卻也沒攔着。
婉姝追出門去,見兄長立在遊廊盡頭,似乎在等自己,立馬快步上前,笑道:“哥哥可是有事要我幫忙?要我說啊,嫂嫂最想要的便是哥哥多回家了。”
想當初哥嫂未婚時,婉姝可沒少為兩人傳信,前兩年又被她發現哥哥悄悄給嫂子準備驚喜,她也是出了力的。
對于妹妹的打趣,顧承封眯了眯眼,語氣有些危險,“孟璟說你想去善堂幫忙,方才忘了與娘提此事。”
婉姝立刻收起笑臉,垂首作揖,“我最敬愛的兄長大人,您操勞公務已夠辛苦,這等小事怎好勞您費心呢。”
擡眸瞄了眼兄長,見他目光冷淡,婉姝立馬捧起臉可憐巴巴道:“哥,我錯了,你舍得你最最可愛的妹妹被母親責罰麼?”
若是舍得,便不會給她使眼色出來說了,顧承封神色緩和,拍了下妹妹頭頂,“越發貧嘴。”
婉姝聞言揚起笑臉,接着卻聽兄長似歎似訓道:“一眨眼,婉姝也是大姑娘了,你是顧府唯一的姑娘,品性良善,聰慧懂事,家人疼你還來不及,不過,善堂畢竟人多眼雜,女兒家還是少去為妙,若真有心,讓府中下人多去送些東西便好。”
婉姝聽出兄長是要自己與孟璟避嫌,面上答應,心裡卻不以為意。
哥哥訂婚前便與嫂嫂常有來往,怎麼換了她就要遠離外男,小心謹慎?再說孟璟又不是陌生人,更不是無禮之人,哥哥簡直不講理嘛。
身有要務,顧承封隻能長話短說,見妹妹答應便離了府,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婉姝轉身便見楚懷玉走出正房,站在院中朝她遙遙一揖,“懷玉讀書去了,表姐晚安。”
婉姝笑着擺擺手,“去吧去吧。”
真是拿他當小孩子呢。
楚懷玉擡步離開,眸中暗流湧動。
*
入夜後,梁氏抱着孩子回去歇息,婉姝仍依偎在母親懷裡,舒服地開始犯困。
“娘,今夜我留下陪您睡吧。”
楚氏笑得溫柔,“不怪源兒說你,這麼大的姑娘還要跟娘睡。”
婉姝嘟起嘴,哼哼唧唧,“人家小着呢。”
楚氏摩挲着女兒頭頂,她倒想女兒永遠長不大,“此次回青州,你外祖母過問了你的婚事,聽意思是有了好人選。”
婉姝驚得擡起身子,“娘答應了?”
楚氏意味深長地看着女兒,“娘答應了你便願意?”
換做以往,婉姝定貼着母親撒嬌說不要嫁人,今日卻扭捏起來,小聲道:“總得先讓人家看一眼吧,我才不信娘會輕易答應。”
說完額頭便被點了下,楚氏語氣無奈,“你呀,不知羞。”
婉姝紅着臉撲進楚氏懷裡,“娘~”
楚氏笑了笑,朝芳姑使了個眼色,芳姑轉身進了内室。
楚氏語重心長道:“女子嫁人如重生,合該仔細周全,在娘面前你自是無需遮掩的,青州固然好,可娘隻有你一個女兒,實在不想你嫁太遠。”
婉姝疑惑擡頭,便見芳姑和雲霞每人抱着幾卷畫軸走來,一一攤開疊放在方桌上,每一幅都是年輕男子的畫像。
婉姝驟然明白了什麼,臉蛋通紅,嬌豔欲滴。
楚氏忍不住摸摸女兒臉頰,歎道:“我兒絕色,娘當真不舍。”
“娘!”婉姝捂着臉扭過身子,此刻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心裡嗔怪娘竟也輕浮。
楚氏眼裡閃過笑意與懷念,轉瞬恢複神色,一本正經地拿過一幅畫像,介紹起來,“這位是陳衛尉之子,你應當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