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吉為本朝婚姻禮儀之一,男方問名,歸蔔于廟,并将女方庚帖置于竈神前,若三日之内無異事發生,視為大吉,即可納之合婚。
無論貴族百姓,納吉之禮多行三日,第四日一早便會将吉蔔告知女方,以示兩姓之合,以及男方真心求娶之意。
今日是臘月二十五,納吉第五日,孟家人終于上門,帶來的卻不是訂婚文書,而是孟璟遭遇流寇,下落不明的消息。
孟家擔心孟璟出事,不願拖累婉姝名聲,想等找到孟璟再談婚事,人命關天,顧家自然毫無怨言,滿口答應。
待顧家人走後,婉姝紅着眼問母親,“璟哥哥尚無官職,又不再去書院,怎會在榮縣遭遇流寇?”
楚氏心疼女兒,安慰道:“說是榮縣發生大案,緊缺人手,璟哥兒是個有擔當的男子,自薦去的,姝兒放心,璟哥兒這樣好的孩子,老天自會保佑他安然無事。”
婉姝聞言點點頭,心中擔憂卻沒少半分,隻是不想連累母親費心,顧自回房郁郁,連晚飯都沒去堂屋。
春燕見桌上飯食一口未動,勸道:“小姐,您多少吃幾口吧。”
婉姝搖搖頭,胡思亂想半晌,忍不住問春燕,“納吉之時出事,是不是璟哥哥不該娶我?”
春燕驚得瞪大眼睛,下意識反駁,“呸呸呸,自然不是這樣,流寇作亂與小姐何幹,小姐不許胡說,快呸呸。”
婉姝郁悶。
此時外頭忽然響起楚懷玉的聲音,婉姝連忙出門去,“表弟!”
楚懷玉剛回府,此刻正在院中和下人說話,得知太太晚食後早早休息,便歇了請安的心思。
聽到婉姝喚自己,忙朝他揖一禮,“婉姝表姐安。”
上次旬假他沒回來,兩人已有二十日未見。
婉姝站在廊下,急切地朝他招手,“你過來一下。”
楚懷玉猶豫片刻,走到婉姝跟前,站在廊外隔着圍欄仰視婉姝,沒等他詢問何事,便聽她急急開口。
“你從榮縣回來,可有聽說流寇之事?”
原是急着打聽孟璟的事,人才失蹤一日,她便急得連客套關心都省了。楚懷玉内心自嘲,哪怕同住一府,她怕是連自己旬假未歸都不知道,或是知曉了,不在意而已。
“有所耳聞,但了解不多,婉姝表姐若想知道,不如等表哥回來。”
婉姝知道家裡人就算了解内情也不會跟自己說,還會光揀好聽的話哄她,倒不如從懷玉口中得知細枝末節,或可推測出一二。
此刻天已經暗下,院中下人正在點燈,婉姝左右看了看,彎腰靠近楚懷玉,小聲道:“一會兒你找機會來我房裡說,别叫人看見,不不,還是我去找你吧,你記得給我留門。”
楚懷玉眼皮微挑,想說這樣不妥,卻見婉姝轉身回了房裡,不容拒絕。
察覺到院中下人投來視線,楚懷玉沒做停留,從側門出了内院,垂眼瞧着腳下的路,沒人發現他眼底湧現的幽光。
“婉姝,這是你主動給我的機會。”
*
月冷星稀,今夜注定是個不眠夜,楚氏得知兒子也在榮縣,知曉事關重大,特意吩咐開着側門等消息。
婉姝借着夜色從側門來到前院,避開了所有下人的視線,悄悄推開了一間房門。
殊不知,她這一舉動無異于主動墜入深淵,還驚動了裡頭的怪物,她将再無秘密,無處可逃。
沉光疏影,幽幽暗室。
楚懷玉正坐在角落看書,桌上一盞油燈,被門口進來的風吹得明明暗暗,光影在他臉上浮動,竟有幾分妖冶。
他似是沒料到婉姝當真會來,倏地放下書站了起來,聲音有些緊張,“婉姝表姐。”
“噓。”婉姝急忙關上門,這是她第一次踏進懷玉的卧房,許是心裡把懷玉當作弟弟的緣故,倒不覺拘束。
倒坐房是沒有窗戶的,常年不着陽光,到了冬季越發陰冷,好似燒多少炭都暖不起來。
懷玉的房間卻很幹淨,婉姝一進門便聞到一股菊香,走近角落的功夫,又聞出了其他味道,是一種她不熟悉的花香,極淡,又有些霸道,令人着迷。
不過婉姝藏着心事,沒心思理會這些小事,她坐到小桌另一端,笑容有肅,“表弟坐,不必緊張,我隻說幾句話就走。”
楚懷玉繃着身子坐的闆正,臉上是恰到好處的羞赧與緊張,像是乖孩子被迫做壞事。
“婉,婉姝表姐你說。”
見懷玉埋首不敢看自己,婉姝這才意識到不妥,知道自己吓到表弟了,有些不好意思,也想起了客套,“那個,你有大半月沒回來了吧,可是書院遇到事了?”
見她果然知道,楚懷玉眸子暗了暗,低聲回道:“前些日子總下雪,積雪未化,路不好走,書院又有考試,便沒回。”
“對呀,書院放年假了吧,考的如何?”
“嗯,年後才出結果。”
“這樣啊。”婉姝終是沒了耐心,轉言正題,“那,流寇之事,你都知道什麼,可與我說說嗎?”
楚懷玉始終沒有擡頭,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默了默,才道:“北邊鬧了雪災,有災民逃到榮縣,出了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