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青唐都的的繁華壯美不同,青河城的建築大多以黑白為主。青磚伴黛瓦,樓館園林相接,諸般殿宇屋舍雕梁畫棟,無不典麗清雅。
遠遠望去,清霧之中隐約可見高塔飛檐,氣象萬千,恍如華胥一夢。
穿過筆直寬敞的官道,在一處岔路口,馬車停了下來。
雪龍心下疑惑,忽然簾子撩起,二郎的臉出現在了窗口。
“前方接應的人已經到了,從這兒向東便是下榻的官驿。”
二郎頓了頓,“我還有些事,既然進了城,就不與女郎同行了。”
眼見着青年就要轉身離開,雪龍注視着他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叫了一句:“二郎!”
“之後郎君還會在城中麼?”
青年怔愣一瞬,随即笑道:“自然。女郎也在城中,我們有緣還會相——”
“相見”二字還未說完,忽然,從街邊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兵戟碰撞的聲響。
青年眼神一暗,還沒等雪龍反應過來,他一把攬住了她的腰,将她從車裡抱了出來。
随即往懷中一帶,向旁邊閃去。
下一秒,尖銳的撞擊聲伴随着爆鳴聲在身後響起,雪龍回過頭去看,車廂已經陷下去一整塊,刹那間木屑飛濺,塵埃漫天。
若是剛才沒有躲開……
腰間的手撤開,她被青年穩穩放在地上。
雪龍背後滲出細細的冷汗,手指握緊了腰側的軟劍,輕聲道:“多謝郎君。”
青年沒有說話,皺着眉頭看向長街的對面。
一個身穿雲白對襟道袍、頭發半白的人連滾帶爬地從對面的酒肆出來,正要向長街對面逃去,身後忽然一隻冷箭破空而出。
那人膝蓋中了一箭,吃痛地哀嚎一聲,手中扇子落地,自己也跌倒在地。
似乎仍是不死心,男人艱難地向街對面爬去。
長街上拖出蜿蜒的一條血迹。
就在這時,一群身穿黑金蟒紋圓領袍、腰佩長刀的人從客棧内擁出。為首一人手持弓弩,向地上的男子又補了一箭。
男人痛呼一聲,終于不動了。
旁側幾人迅速走來,利索卸了男人的肩膀,将他捆了個結實。
“飛廉衛辦事,誰敢阻攔!”
男人的哀嚎聲回蕩在長街上:“草民不過一介琴師,談些小曲兒賺點銅闆,各位大人憑何捉我!天理何在!”
“憑何?你——”
為首那人冷笑一聲,剛要說話,餘光瞟見街邊圍觀的民衆,向身後人使了個眼色。
身後飛廉衛齊刷刷長刀出鞘,刀光一閃,衆人登時如驚弓之鳥,推搡着四散開來。
片刻之間,街上死寂一片,隻剩下二郎和車隊衆人。
那為首的青年男人見還有人沒離開,本能地就要出言呵斥,但目光移到二郎臉上,一臉的怒容瞬間散了。
二郎垂眼看向身旁的雪龍,道:“這兒的事,女郎就不要多管了,趕緊去驿館吧。”
雪龍蹙起眉頭。
她本能地想拒絕,可他眼眸沉沉壓着她,神情雖然溫和得如同靜水,雪龍卻莫名看出了一絲警告之意。
思慮片刻,雪龍點點頭。
“好。”
......
馬車轉過街角,車轍聲漸漸遠去,往驿館的方向去了。
與此同時,一個輕盈的身影躍出車窗。
趁着街巷無人,悄無聲息地躍上街邊的屋檐,貓着腰往馬車來路的方向去了。
雪龍回到方才的岔路口,跳下地面時,沒有發出半點聲息。
靠近牆角,她悄悄探出半個身子,看清了不遠處相對而立的兩個人。
二郎的聲音悠悠傳來:“這是怎麼了,長史大白天就出來拿人?”
頭兒沉默了片刻,随即一闆一眼地開口了:“屬下也是沒有辦法,但大王命令下的急,不敢不從。”
“怎麼?”二郎探尋道。
飛廉衛壓低了聲音:“前天日暮時分,大王從小天然觀清修完畢,回宮的路上,途徑民間教坊,忽然聽到一陣琴音。”
琴音激昂如九天鳳鳴,可又暗含悲怆荒蕪之意,朝生暮死,超脫物外。
國君從未聽過這一曲,怔然間不禁潸然淚下。
琴音出自一位少女樂師。
國君跌跌撞撞走上前去,隻見少女面容恬靜安然,素白道袍飄搖,宛若神仙。
“那少女告訴大王,這支曲子,是一位年老的琴師教給她的。”
二郎“嗯”了一聲:“想必就是今日拿下的這一位了。可是大王既然心悅這支曲子,又怎的突然發這麼大的火?”
飛廉衛搖了搖頭,正色道:“那少女樂師告訴了大王這支曲子的名字......随後,被大王一劍斬殺于琴案前。”
一陣詭異的沉默。
一牆之隔,雪龍亦屏住了呼吸。
半晌,飛廉衛繼續開口,
“這支曲子名為‘折荊’,是點春江北的晉國先太子所作,意在動員晉國軍隊......南下伐蜀。”
飛廉衛低聲道,“大王最為痛恨折荊太子,當年太子若是不死,大蜀國祚早就斷了,這國君王座哪裡能輪到——”
“私自傳播禁曲,這老頭子是罪有應得。”
二郎打斷了他,語氣平靜,“不過,一個小小的琴師,哪有這麼大的膽子——究竟是誰在指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