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密集地打在芭蕉葉上,雨林裡水汽氤氲,一條翠綠的毒蛇攀着樹枝躲雨,水珠順着它尖細的吻部落下,砸在草屋前的木台子上。
“艹。”坐在門口的年輕人褲管上被濺了幾滴泥水,低罵了一聲,擡頭往外看了看,“什麼鬼天氣,天天下雨。”
說着,他搬闆凳往裡坐了點。就在坐下的瞬間,他極為迅速地往裡面瞥了眼。但目光觸及到那抹坐在火爐邊的身影時,他又跟被火炭燙到一樣縮回了目光。
“……嗤。”站樓梯上的女人将一切盡收眼底,笑出了聲。
年輕人騰一下擡起頭,“你笑什麼?”
女人慢條斯理地攏了攏披肩,“我心情好就想笑,你管什麼?”
小屋不大,兩人的說話聲自然傳到了另外兩個人耳朵裡。
滿臉溝壑的老頭見怪不怪,哒哒哒地在爐子邊磕煙槍。坐在火爐邊的青年掀起眼皮,往他們這裡看了一眼。
那是個好看得有些過分了的男人,五官清麗貴氣,特别是那雙眼睛,烏黑冷淡,一眼能直接看進人心裡去。
剛才還理直氣壯的年輕人一下子局促起來,嘴唇嗫嚅了幾下,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見他這幅沒出息的樣子,樓梯上的女人無語,走到他身邊踹了下他的凳子,“起來,跟我去外頭。”
年輕人不耐煩,“幹嘛?”
女人提高聲音,“罐頭和餅幹都吃完了,不搬幾箱進來,中午吃屎啊!”
聽見是這事,年輕人再怎麼不情願也還是站起了身,雙手插兜跟在女人身後朝外走去。
這棟小木樓是當地人蓋的,前後清出了一大片空地,他們的車就停在這裡,上面支了個簡單的棚子擋雨。女人打開後備箱,慢騰騰地翻找起來。
“動作快點。”年輕人走到她旁邊催促道。
女人撇了撇嘴,把手上的金槍魚罐頭往裡一扔,抱臂直起身。
“你他媽長沒長腦子,看不出來我有話要跟你說啊。”
越野車後視鏡裡映出兩人的身影,這對年齡相差了将近十歲的姐弟有着明顯的東南亞土著血統,皮膚棕黑,身形矯健,但五官又比當地人更立體鮮明,可能是因為父親那邊混了些歐洲白人血統的原因。
楊朵朝小木屋的方向揚了揚下巴,“我問你,你是不是看上那小老闆了?”
楊長明眉頭擰得死緊。
他倆是紅燈區混出來的野孩子,沒什麼道德約束。但搞了二十幾年女人,一下子對個男的動了心到底不是什麼光彩事。楊長明煩躁地啧了聲。
“是,怎麼了?他來頭很大啊。”
楊朵翻白眼,“來頭倒是不大,但人家肯定看不上你。”
不等楊長明反駁,她直接說出了青年的來曆。
“裡面那個徐老闆,本名叫徐微與,是李家的養子。知道李家吧,生意做的很大的那個,利達投資集團就是他家的産業。”
楊長明擰眉過了過腦子,片刻後神情舒緩下來。
李家在華國那邊不太出名,但在東南亞和歐美的生意圈裡有很高的知名度。
李老太爺本來是被送到美國修鐵路的華工,也不知道怎麼搞的跑掉了。拜了個場面上的大佬當爹,逐漸操持起了小賭場的生意,還搞到了身份。
後面結了三次婚,妻子都是比較有錢的白人女性,都因為心髒病等原因早早離世,留下了一大堆遺産。這些錢成了李老太爺起勢的資本,讓他從一個趴地上挨警察教訓的混子變成了正兒八經的企業家。
從最早的中餐館開始,到後來的房地産、醫藥、汽車、影視,李家的産業越做越大,人也越來越多。
李老太爺自己有六個孩子,三男三女,都是混血。可能受骨子裡的保守情懷影響,他不太喜歡這些混血的女兒兒子,又在外面認了幾個幹兒子。
這些人或為了親情或為了錢,選擇的法定伴侶都是華人,為李家添了十來個新丁。為了更好地讨好李老太爺,有幾個還特意收養了華國小孩。
本來,認幹兒子幹女兒隻是老太爺的個人愛好。但十來年以後,李家人發現這種超越血緣的親密關系能夠更好地為他們的生意鋪路。在香港、東南亞之類的地區,這樣的關系很容易布局新産業,在歐美,資助孤兒又成就了他們慈善家的美名。
于是到這一代,像徐微與這樣說是被收養了,但實際上沒名沒分的李家養子大概有幾十個之多。李家人資助他們學習生活,其中比較有出息的成長起來以後,會自然地到李家的産業裡工作,再漸漸地朝外擴張。
确實不是什麼大人物,不至于搞不起。
楊長明琢磨了一會,咧嘴笑起來,“難怪一身的矜貴氣。”
楊朵看他這樣就來氣:“我再說一遍,人家看不上你的。你今年才開始帶路,第一次見他,我可是已經見他十來次了。他啊,是李忌的情人。”
“……誰?”楊長明明顯怔了下,眼珠子微微轉動,幾秒後有點不可思議地輕聲重複了一遍,“李忌?”
楊朵輕輕點頭,“對,李忌,五年前過來選地建廠,結果失蹤了的那個李忌。”
跟所有大家族一樣,李家幾十口人,大多數都被養成了隻會躺祖産上揮霍的富哥兒富姐兒。好在基數夠大,也有的是錢培養,每一代裡都出了幾個能接手家業的後代。
這一輩裡,最有出息的就是李忌了。
五年前,李家想在這邊新建一個輪胎廠,降低生産的人力成本。李家的長輩想着,集團在這邊本來就有投資,人脈網和資金都是現成的,整個項目沒有什麼難度,頂多耗費點心神,正好可以用來鍛煉小輩。
于是這個項目被交到了李忌手上。誰都沒想到後面會發生那樣的意外。
當年,工廠的選址地爆發了幾十年來最嚴重的洪澇災害,洪水引發的泥石流沖垮了山道,導緻李忌及團隊被困在了無人的村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