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怎麼找?”
“我帶了照片。”
“長什麼樣啊,給我看看。”
徐微與不說話了。他也不知道給失憶的人看自己的照片算不算刺激,但既然不确定,就不要做,先把李忌帶回去再說。
可照片的主人大概這輩子都沒學過什麼叫做分寸。青年完全不覺得徐微與的沉默是拒絕,回頭饒有興味地等着他的回答。
“……不行。”徐微與緩緩說道。
“為什麼,你姘頭見不得人?”青年眼底盈滿笑意,“肥頭大耳還是滿臂紋身?看不出來啊徐老闆,口味這麼重。”
所以說有些人待遇不好那全是自己作的。
徐微與哐一聲關上浴室木門,将那個沒事就愛嘴賤幾句的人關在了外面。青年笑着側靠在木門上,聽一牆之隔的地方響起水聲。
和城市裡的熱水器或者太陽能不同,村子裡用的是過濾裝置和抽水機,水來自于村東頭的小瀑布,所以隻有冷的。簡陋是簡陋,但夏天用沒問題。
他聽着徐微與光腳踩在架高的鐵台子上,水流沖過他的頭發肩膀,繼而澆到鐵台子下的泥地裡。徐微與沒準備好,被天然泉水冰了一下,輕輕“嘶”了一聲。
……
【徐老闆找了他五年,光路費就花了這個數。】
五年。
守在外面的東西咀嚼着這個度量時間的詞語。
這片空間被巢吞噬以後,地球上的時間流逝就不對他起作用了,所以他其實并不知道時間到底過去了多久。
現在算算,五年,将近兩千天,足夠徐微與完全擺脫李家去過他所向往的任何一種生活,為什麼要找過來呢?
如果徐微與不來,再經曆一次或者兩次蛻皮期,他就會完完全全地變成另一種東西。
屬于人類的【李忌】仍然會存在在這具身體中,但因為這部分的他相對絕大多數的他來說太過渺小,所以會被徹底地壓制住。
他不會再像這次一樣受刺激蘇醒,他會永永遠遠地沉睡下去。
可徐微與偏偏來了。
……這可怎麼辦啊,又年輕又漂亮又前程似錦的,以後就要和一個怪物綁在一起了。
青年捂着臉沙啞地笑出了聲。
木闆完全不隔音,徐微與聽見他笑擡手關上水龍頭,揚聲問到,“怎麼了?”
“沒什麼沒什麼。”青年笑着走到了遠一點的地方。
眼眶中金綠色的豎瞳和黑白分明的人類眼珠擠在一起,根本就是個非人的怪物樣。他閉了閉眼睛,将那兩隻不安分跑出來的眼珠生生按進身體裡。
——徐微與隻要打開門,就能看見這可怖至極的一幕。但很可惜,他什麼都沒有做。
清涼的水流沖散了心底的郁氣,徐微與用手理了理透濕的黑發,仰起頭,将臉伸進水下。
他整個人極為白皙,身材修長,鍛煉出的肌肉線條内斂漂亮。
童年時和福利院的其他小孩扭打的經曆并沒有讓他身上留下什麼傷痕,每一寸皮膚都幹幹淨淨——除了,後腰處。
嫣紅新鮮的吻痕花瓣一樣斑斑點點散落在那片絕對不會被主人看見的皮膚上,沁着未說出口的思念和不能見光的占有欲。
光看這痕迹都能想象出那個一部分非人的生物趴在他身上舔吻的貪婪模樣。
從始至終,李忌都沒想過要放手。一部分的他想要讓徐微與完完全全地變成他的伴生,而另一部分接近人類的他則更為狡猾,連愛人的心都要獨占。
或許徐微與不踏足這片雨林就可以逃脫這樣的命運吧……誰知道呢,反正穩定的巢是可以移動的,要不然這村子怎麼會在原始叢林的腹地之中。
等【陳南】可以出去了,誰知道他會不會碰見徐微與。
徐微與關上水,正打算拿毛巾,擡手時目光在自己的指甲上停了下。
很奇怪,他修剪得當的指甲内側貼近甲床的地方,有一條青藍近黑的紋路,像是衣服掉色染髒的一樣。
但不管是他自己還是郭大河等人,都沒穿這個顔色的衣服。
徐微與找不到來由,将手伸進水下。流水的沖力快速帶走那一條血線,很快,殘留在他指甲裡的痕迹就像剛醒來時的“夢”一樣消失殆盡了。
……
徐微與慢慢蹲下身,捂着額頭晃了晃腦袋。
不對。
十幾個小時前的一幕幕突地沖進腦海。
隻有月光的狹小房間……
半開的木門……條條糾纏在一起的非人怪物……
有人捂住他的雙眼将他按在地闆上深深親吻,吐息冰涼,他被迫仰頭咽下一口融了靈魂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