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上說着:“聽說得卧床靜養好幾個月,真是太可憐了!”
面上明明白白寫着幾個大字:摔得好!
段尋把粥咽下去,笑了笑:“好端端地怎麼摔進河裡去了?”
白雲起說:“據說是河附近結冰了,今年結冰怎麼比去年早了一個月……段哥,你走路的時候小心點,千萬别摔了。”
段尋放下碗筷,道:”我知道了,多謝你。你也要當心。”
白雲起的消息挺靈通,明面上看來,沒人懷疑這是人為的。
段尋如往常一樣,去藏書閣看會書,熟悉門派裡的路線,就回到屋内修煉去了。
七天後,十一月二十六日。
地牢前,秦遠一手拿劍,一手纏了條繩子。
繩子是暗紅色的,淡淡的光澤流轉,一看就不是俗物。
秦遠道:“這根繩子叫困獸索,憑借靈力,能自動伸縮、松緊。”
他一邊說,一邊用鑰匙打開了地牢。
門開的一瞬間,假寐的蕭淩風如燃燒的火焰猛撲過來,“咚”一聲撞在了劍身上。
秦遠後背發涼,自從上次被咬傷,之後他每次給狗雜種開門上繩索的時候,都提心吊膽的,生怕又被咬下一塊肉。
但這差事又是掌門派給他的,他不得不做。
困獸索牢牢圈在蕭淩風的脖頸上,秦遠冷笑一聲,道:“師弟,你看好了。”
段尋的視野中,一條暗紅色的繩子繞出了個項圈,項圈縮得隻比手腕寬點,陷入了一團劇烈搖晃的火焰裡。
“嗬……嗬嗬……”微弱的抽氣聲小下去了,隻有蕭淩風的手腳在地上和牆上撞擊的聲音,以及秦遠輕快的講解。
“困獸索有限制魔獸的作用,隻要被繩子捆着,它就隻有乖乖挨打的份。”
那繩子一會收緊,一會拉長,一會縮短,蕭淩風跟個肉做的氣球一樣,在牢房裡翻滾。
十幾分鐘後,秦遠終于停了手,心中的那口惡氣暫時吐出來了。
他把困獸索的另一頭交給段尋,道:“段師弟,收好了。”
段尋回以一個和善的假笑,接過了繩子。
在秦遠轉身離開的那刻,段尋臉上的笑容迅速淡下來了,在昏暗光線下,有幾分說不出的陰沉。
廢了他幾天的功夫,好不容易養好了一點的蕭淩風,又渾身是傷了。
段尋在心裡罵了一句髒話,蹲下身摸了摸蕭淩風的頭,輕聲問道:“還能走嗎?”
蕭淩風喉嚨痛,實在說不出話,于是歪歪腦袋蹭了蹭段尋的手,慢慢地往前爬。
他們又來到了廢地,卻是和上次完全不同的情景。
段尋讓手中的繩也繞了個圈,套在手腕上,而套住蕭淩風的那頭适當松了松——不會讓他難受,也不能讓他掙脫的寬度。
前幾日都在下雨,今天倒是個好天氣。
天是明朗的藍,陽光躍過廢地林立的樹,給枯黃的草地又上了一層金色。
段尋看不到金色,但他的皮膚能感覺到,讓冬日也變溫暖的顔色。
比紅色更溫柔的顔色。
段尋掏出一瓶丹藥,倒出了幾粒在手心,遞向蕭淩風。
蕭淩風這回沒有多猶豫,就吃了下去。
喉嚨的灼痛感少了點,手腳的傷處也沒有剛才那麼疼痛了,蕭淩風換了個姿勢,趴在金色的陽光底下。
他好久沒能好好曬過太陽了。
禁锢他的項圈在另一個人手中,那個人靠在樹幹上,仰頭在看天空,完全暴露出了脆弱的脖子。
可以一口咬斷。
本該是憎恨的,仇恨所有人。很多人的面容一一閃過,最後紛紛散去,變成現在的白紗、紅痣、竹竿。
恨的、煩的,可又不止如此。
蕭淩風盯着那截套在手腕上的紅繩,安慰自己:算了算了,在這人手上總比其他人好點。而且,我也把他套住了。
蕭淩風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此時陽光太好,風也正好,吹散了他的思緒,讓他閉上眼睛,享受了一會這随風流動的靜谧。
他趴得要睡着了,才問道:“今天、是你?”
段尋:“林旭陽受傷了,接下來的幾個月都是我,沒人打你。”
他低下頭,非常順手地摸了一把蕭淩風的腦袋,又感覺黏糊糊的髒,有點嫌棄地在草地上蹭蹭。
“這是我與你合作的誠意。”
段尋站起身,緊了緊手上的繩子:“起來,給你洗澡和上藥。”
髒兮兮的,又是膿血又是細菌,能好嗎?
蕭淩風愣了一下,呲牙咧嘴,發出威脅的低吼聲。
段尋不為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