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淩風想一句,說一句。
段尋靜靜地聽着,聽他歡快的腳步聲,和語氣一樣飛揚。
發絲擺動,偶然被風一吹,輕拂臉頰。
歲月靜好。
他想起了之前,他和蕭淩風一起在廢地裡曬太陽,也是這樣的。
歡快的腳步聲,踩在草地上,沙沙沙。
他在樹蔭下,陽光星星點點,穿過樹葉的縫隙,照在他身上。
蕭淩風跑遠一會,又會跑近了,在他身邊拱來拱去,不知道在幹什麼。
毛發掃過他的手背,讓他手上發癢。
他伸出手,大把地,像蕭淩風還是隻狼那樣,摸了摸他的腦袋。
蕭淩風:“?”
段尋說:“我想摸。給摸嗎?”
蕭淩風歪頭疑惑:“你還要問我嗎?都摸過多少次了。”
段尋說:“因為你剛才說你在生氣。”
蕭淩風:“不生氣。我們和好了,以後不要吵架了。”
經孟秋月一話,他突然間意識到了,段尋是會死的,他也會死。
他們有很長的時間,又很短。
蕭淩風說不出這種恍然的感覺,後來數次曆經生死險境,他明白了——這叫珍惜眼前人。
段尋又摸摸他,說:“好的。”
*
除了李任和林如行在融兵器,幾人都在村裡打轉。
祝心是個狠人,一連聊了大半個村裡人,這會歇下了,手裡盤着小白。
“沒什麼發現。”
萬風煙在遠處喊她:“沒發現就來幫我擺陣!”
他是大門派出身,見得多,學得多,略懂對付鬼修的方法,也有相應材料。
她在陰影處乘涼,大喊回他:“不會,不懂!秋月兒,你幫幫他!”
最後是孟秋山和曲茴去了。
兩人在萬風煙的指點下,慢慢地放下材料。
法陣很大,從他們所在的村末,一直到村口,到最後,所有人都來幫忙了。
曲茴望向那遠處的山,心有戚戚:“明天不會又要對付會噴火的惡龍,又要對付兇鬼吧。”
萬風煙:“很大可能。”
他弄好最後一處陣法,直起身。
“走吧?”
“去哪?”
“挖墳。”
祝心扶額:“走吧。”
他們分成幾撥,熱火朝天,吭哧吭哧把屍塊挖出來,換個地。
祝心隔了個坑,大聲問:“這些坑是大型術法?挖掉屍塊,可以破壞術法,削弱惡鬼?”
萬風煙:“有用,有多少用,看命。”
祝心:“忘心道宗和無量寺交好,似乎都很講究入土為安、超度魂靈。”
人叛出師門了。
曲茴替師姐捏了一把汗,又自覺地豎起耳朵,凝神細聽。
不止他,包括段尋,附近的人都豎起了耳朵。
萬風煙隻作不知,圓滑一笑:“不錯。”
其他的,一點沒露。
祝心不氣餒,一下子就扒出來的秘密,有什麼好玩的?
而且單從萬風煙這句的語氣裡,可以推測他對宗門并無怨恨。
再加上傳聞他是主動叛出師門的,或是因為——留在忘心道宗,無法得到他想追求的東西?
段尋在一旁邊聽他們聊天,邊摸魚。
蕭淩風挖得飛快,一個頂倆,所以他心安理得地偷懶。
過了一刻鐘,段尋:“段淩,歇會,我來。”
蕭淩風說:“我不累,你不要過來。你看不到,會把衣服弄髒了。”
曲茴:“和好了?”
段尋說:“本來就沒吵架。”
“哦,好吧——”她拉長了語調。
段尋平時看着挺穩重,但是和段淩在一起,就有點幼稚,有點人味了。
真好啊。
她擡頭欣賞了一會兒圓圓月亮,一劍下去,又把一個屍塊移到了旁邊新挖的坑裡。
挖了一會,偶爾有調皮的小鬼來搗亂,衆人終于把所有的屍體都換了個地。
劍和法術齊上,累倒不累,氣味刺鼻,那一張張扭曲破碎的臉也很刺眼。
祝心施了個術,大家的兵器全都幹淨了。
“回去休息,養足精力,明天應戰。”
段尋舉弓又練了一會兒,準頭還是不太好,但大個的東西能射得準了。
龍,很大吧?
段尋被蕭淩風拉住:“走了,睡覺去。”
他們睡在一塊兒,發絲纏繞,手腳擠擠碰碰,沒有一開始界限分明的樣子。
月亮墜落,他們漸漸地側過頭,呼吸相融,是無人察覺的、自然而然依偎的姿态。
紅日高懸,遙遙傳來一陣野獸的怒吼聲。
那聲音由遠及近,猶如驚雷,轟轟然炸響耳邊!
段尋猛地起身,望向窗外。
視線所及,觸目驚心的紅,火靈力似乎和水一樣,四面八方而來,在不斷湧動。
蕭淩風在一片紅水中,都沒那麼顯眼了。
段尋伸手去摸,蕭淩風握住他的手,跳下床。
不遠處,不知是祝心還是萬風煙的聲音,在喊些什麼。
龍來了。
衆鬼哀鳴。
段尋握緊弓,大步向外走去,衣袍獵獵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