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如梭,各方勢力選擇好的會面日辰,徐徐而至,在荒原上拉開了帷幕。
擐甲仗钺的軍陣中央,幾名領袖圍爐而坐,一邊開闊閑聊,一邊素手溫酒,與周遭疊嶂的肅殺之氣形成了鮮明對比。
正北端,是最為年長的車師前王,壹多雜和馬超則分别位于東與南。唯獨西邊,堪堪空着,明顯的三缺一。
又過了一盞茶,北方層巒間湧現高牙大纛,這才姗姗來遲一彪悍猛的軍兵。
“抱歉嶽父,晚輩來遲了——”
車師前王聞聲擡頭,便見南匈奴大當戶呼都渠,大喇喇擠進了篝火之畔。
前王輕嗽一聲,不敢不應:“賢婿怎麼來得這般晚?”
廢話,勸退焉耆王,僞裝焉耆王,難道不需要時間嗎?更何況……
呼都渠斜瞪一眼前王,皮笑肉不笑操起吐火羅語:“大家為表誠意,約定的不帶馬畜,本王總得停營妥當。”
萬無一失的匿馬地,方能全無後顧之憂,以免殃及池魚啊。
前王會意,心虛耷拉下眼皮。
呼都渠掃視餘者,将金發碧眼的壹多雜排除,目光定定落向了身體右側,面北而坐的漢地領袖。
“你就是西涼軍頭目,馬超?”
即便已心知肚明,但在收到笃定的眼神後,呼都渠依舊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所謂入鄉随俗,馬超的打扮,明顯下了幾分考究。身穿氈袍,腰挂環器,典型的西域特色。頭總馬尾,中纏玉帶,其餘發絲則披散在兩頰,上束許多細绺的小碎辮。臉部輪廓極硬,鼻唇則棱角分明,整個人看上去亦正亦邪,氣質與着裝渾然天成。
可惜了這副雜血的好皮囊。若非仇敵,拐來做個女婿,倒也着實夠格。
呼都渠極力按捺着想要拔刀的沖動,暗暗給車師前王遞了個眼色。
焉耆王都表态了,前王哪裡敢不作為?當即扯住壹多雜的胳膊,往别處支移:“賢侄,你我多年未見,本王有好多悄悄話想對你說,不若找個僻靜之所,私聊片刻?”
“好啊,小叔叔。”壹多雜爽快應允下來,轉身對馬超拜了一拜,“将軍,我去去就回。”
車師兩股兵馬,就這麼被分撥開了。
望着獨留荒原的西涼行伍,呼都渠竊喜扯了扯嘴皮。
現在萬事俱備,隻需要拖延時間。
“不知馬将軍約本王出來,究竟有何貴幹?”呼都渠故意放緩了語速。
馬超倒也不着急,慢吞吞從爐上倒了一杯酒,恭謹遞給呼都渠。
“我喝不慣别人的杯子。”呼都渠命兵卒取來自己的酒杯,才放心斟了釀。
馬超不以為忤,當着呼都渠的面兒仰頭,喝完抿了抿唇:“當然是想向焉耆借兵,共同對付長史府的那群戎狄。”
呼都渠故作姿态:“喔?願聞其詳。”
倆人有一搭沒一搭,各懷鬼胎地聊着湊不到一起的話,從午後到黃昏,從新鮮的篝火,到滿地的灰燼。
餘煙袅袅中,就在雙方即将達成“共識”的關鍵節點,東西兩側不同的天穹,突然咻的幾聲,蹿升一簇簇鮮明的白焰。
白焰升空,噼裡啪啦,炸開接二連三的巨響。那是軍營特供,用來遙遙呼應的連珠号炮!
炮聲轟隆,貫徹雲霄。
呼都渠遮眼看向遠方洶湧的部隊,終于不用再僞裝,猛地站了起來,一腳踢翻殘溫的火堆。
“哈哈,馬兒,驚不驚喜,意不意外?老子正乃你嘴裡的戎狄,大當戶呼都渠是也!”
馬超起身拔劍,回眸四顧,西涼行伍全體披堅執銳,潮水般拱衛了上來。
“怎麼可能,你不是焉耆王嗎?”馬超朗聲發問。
“做你的春秋大夢吧!”呼都渠狠狠啐了一口,“焉耆王和前王,都是老子的人,前王還特意引開了後部!如今,你西涼行伍,就是一支孤軍!”
“快去備馬。”
馬超話音未落,一名兵卒跌跌撞撞跑了上來:“将軍!大事不好,咱們的馬,全部都被藥死了!”
“藥死了?”
“令弟馬岱的計中之計,想不到吧?”呼都渠捧腹,一陣兒暢聲大笑,“那句漢話怎麼說的來着,哦對,‘以己之矛,攻己之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