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後,淮安王果然去了梨香院。
盡管許氏心裡頭埋汰,還是放低姿态哄他,說自己錯了,不該沖撞他。
見她這般識趣,陳恩倒也沒有追究,隻道:“慧娘就是太過剛烈,這性子不好。”
許氏撇嘴,撒嬌地坐到他懷裡,勾住他的頸脖道:“妾是個急性子,陳郎都是曉得的。”
陳恩握住她的手,不客氣道:“虧得慧娘生了一個懂事的孩子,若不然是會吃苦頭的。”
許氏沒有吭聲。
陳恩耐着性子哄了她幾句。
趁着他心情好,許氏說想帶女兒去玲珑閣挑些頭面胭脂。
陳恩并未生疑,應道:“差人送進府來挑選便是,何須走這趟?”
許氏親昵地蹭他的肩膀,“我們娘倆來惠州這般久了,連門兒都沒出過呢。
“我讓江媽媽陪着去,陳郎就允了罷,萬一将來阿英要出嫁,我得親自給她挑些好看的頭面,風風光光的出府。”
她這般說,暗示會接受陳皎替嫁。
陳恩果然上鈎,爽快道:“便允了你,明兒讓江媽媽去我賬房提些錢銀,想買什麼隻管買。”
許氏歡喜道:“阿英有個闊綽爹就是命好!”
陳恩被哄得高興,覺得這對母女可比大房熨帖多了。
待到崔珏休沐那天,上午許氏母女由江婆子和一名丫鬟陪同出府。
馬車早就在角門候着了,見到她們出來,馬夫把杌凳放好。
江婆子攙扶母女上馬車,待她們坐好了,馬車才往玲珑閣駛去。
莫約到了巳時,她們才抵達玲珑閣。
掌櫃見母女衣着體面,熱絡相迎。
作為貴賓,自不會像尋常女郎那般在鋪子裡看頭面飾物,有專門的接待室。
許氏闊綽,讓店裡把新出的胭脂和上乘的頭面取幾套來挑。
趁着母女挑選的時候,江婆子故意把一同而來的丫鬟支開,随即讓陳皎從玲珑閣的後院脫身。
今日辦事,馬沖兄妹倆特地告了半天假。
他們事先跟鋪子裡的人協商過,待陳皎去到後院,馬春便朝她招手,小聲喊道:“九娘。”
陳皎麻利地提裙而去。
昨日江婆子就跟她說清楚行事計劃,她心裡頭有底兒。
馬春開後門,已經有一頂小轎等着了。
馬沖上前行禮,做了個“請”的手勢。
陳皎也沒多問,自顧上轎,猜到二人應是江婆子兒女。
小轎往隔壁街擡去,轎夫行得快,沒一會兒就抵達徐家。
他們行事謹慎,走的仍舊是後門。
當時徐昭與崔珏在室内商事,忽聽家奴來報,說陳九娘上門拜見。
二人皆覺詫異。
徐昭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犯懵道:“陳九娘?”
家奴應道:“他們這會兒在後門那邊,說來得倉促,還請家主應允見一見崔郎君。”
崔珏皺眉。
徐昭看向他道:“是沖着文允來的。”
崔珏默默摩挲袖口,手指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齊,拇指上有刀疤痕迹,手背皮膚白皙,映得青筋明顯。
見他沒有答話,徐昭問道:“文允可要見一見?”
崔珏淡淡道:“我若與府中後宅女郎牽扯上,淮安王又會怎麼想?”
徐昭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同家奴說道:“且打發他們去。”
家奴忙下去回複。
室内一時變得寂靜下來,崔珏端起茶碗,白淨的臉上泛着些許不快。
徐昭心中困惑,不解道:“真是奇了,陳九娘來尋你作甚?”
崔珏冷哼一聲,沒有作答。
哪曉得,不一會兒家奴又折返而來,面色有些難看。
他吞吞吐吐道:“那女郎好生厲害,說崔郎君若是不見,她明日便告與淮安王。
“說當初在闵州得崔郎君關照,結下情誼,求淮安王做主嫁與崔郎君,别把她送到交州去。”
這話驚得徐昭差點掉了下巴。
縱使他沉穩,此刻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露出無法直視的表情。
“她果真這般說的?”
家奴難為情道:“一字不假。”
徐昭抽了抽嘴角,不敢看崔珏的表情,隻能用餘光偷瞄。
不出所料,崔珏委實被對方的厚顔無恥氣笑了。
原本白得不正常的面皮掀起波瀾,唇色因炭盆燃燒的熱量泛着詭異的紅,琥珀色眼珠裡寫着濃重的殺意。
他顯然惱了。
食指摸了摸鼻梁,崔珏克制着被威脅的反感,冷漠道:“如此狂徒,我倒要見一見。”
說到底,他還是被陳皎的不要臉唬住了。
隻消片刻,陳皎便被請了進來。
于她來說,跟崔珏打交道,可比嫁給五十歲老頭子容易多了,她心裡頭一點都不慫。
仆人把她帶進廂房,陳皎向二人行禮。
徐昭還禮。
崔珏則一動不動。
陳皎忒不要臉,難得的露出笑容,說道:“自闵州一别,徐都尉與崔别駕可安好?”
徐昭不自在道:“勞陳小娘子記挂,徐某一切安好。”
陳皎露出叙舊的架勢。
徐昭頓覺頭痛,默默看向一旁的崔珏。
那厮一副“我跟你不熟,别來碰瓷老子”的表情。
簡稱生人勿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