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華真人老臉上的皮都繃緊了。
……
白華真人一現身,王妃便換了一副模樣,褪去滿身戾氣,端得溫和娴靜,笑着起身:“真人來了,真人坐~”
随即偏頭,對着林白便是一個眼刀子。
林白撇撇嘴,像是受了敲打,迫不得已般主動迎上前來,對着剛進屋落座的白華一拱手。
語氣倒是和緩:“真人,林白是特地為昨日叨擾之事過來給您賠禮道歉的。”
“……呵呵呵呵。”
白華真人捋着胡須,笑得慈祥随和,完全不複昨夜在人前的高冷:“王妃和郡主都太客氣了,郡主昨日來不過尋常問卦,老道吃的便是這口飯,何來叨擾一說?”
王妃一愣。
隻是尋常問卦?
真人在白鹿觀時便經常閉關靜修,不喜俗務煩擾,如今已然甚少出手替人辦事,連她去相請都費了不少功夫,這才讓他松口給林白算了一卦,怎麼突然變得……
“真人大度,您是仙長,林白作為晚輩若要上門求問,終究是該提前遞個拜帖的。”
她雲裡霧裡,言語周到地和白華你來我往地寒暄起來,但見白華似乎是真沒惱,心裡的大石便放下了。
想來是那群沒見識的奴仆,怕擔罪責,一見郡主往啟華苑去了,便急吼吼添油加醋地給她告了一狀。
這才鬧了個烏龍吧。
烏渺心中不由升起一點愧疚來。
偷偷自眼角看了一眼林白。
她還站在那,老實巴交地摳着自己的手指,神情裡帶着點委屈。
烏渺抽空對她擡了擡手,語氣難得和緩:“去坐吧,别累着腳。”
林白哦了一聲,一轉身,乖乖去坐了。
轉身面對白華的刹那,臉上的乖巧便褪得幹幹淨淨,淡淡瞥了他一眼,拂袖落座。
白華真人:“……”
……
如果早知道郡主是這樣的芝麻湯圓,他怎麼都不會接王妃問親這一單的。
昨夜靜室,她颠颠兒遞上來一張寫了人名的黃紙。
白華真人将那輕飄飄的紙張接在手裡時,還在想着到底是小年輕,為了點兒情情愛愛失了智,毫不遮掩地攪風攪雨,從不想這事落到王妃耳朵裡會是怎樣結果。
棒打鴛鴦都輕的,若壞了郡主前程,這才貌雙全的小公子便是給一匹白布擡出府也說不準。
是的,他還以為黃符之上寫的是池初宴的名字。
然而攤開紙張一瞧,上頭赫然是另一個熟悉的男子的名字——何卓。
白華真人那甚少有人知曉的俗世堂侄兒,他計劃着塞到郡主府上做贅婿的孩子。
白華瞳孔驟縮,冷汗一下就下來。
此算計他未告知過任何人,給王妃的男方命格雖然正是按着何卓來寫的,但并沒有直接點名是他。
而是貼心地附上了一張的名單,攏共十二人,都是與何卓相近的命格,且身世清白,容貌尚可。
為的就是避嫌,不讓王妃察覺他的私心。反正最後定人選時,按照王妃的性子,還是會來找他做最後的複核。
而林白獨獨挑了何卓出來,推到他面前,眼神含笑,直勾勾地看着他:“真人覺得如何?若你點個頭,我便将此人的生辰八字送到鏡天觀,讓我那大國師叔爺爺替我再好好看一眼,他老人家還是疼我的呢。”
一句話,将他的路堵得死死的。
若點頭将名單送去,大國師掐指便能将他的算計看得明明白白——何卓和林白的命格哪裡算天生一對,頂多稱得上一句不相沖,且他與何卓之間的血緣關系清晰,旁人不知,以大國師的能力卻是能算出來的。
等他以玄法謀私利的消息傳出去,白鹿觀隻怕再難容他,他的名聲也要盡毀了。
若不點頭,寫着何卓名字的名單已經遞到了王妃手裡,他又該如何去圓自己前後矛盾的說辭?
最重要的,明明隻知吃喝玩樂,狐假虎威的郡主究竟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
是巧合,還是她真的查到了何卓的身份?
白華心思急轉,冷汗涔涔之際,面前快要将他逼下懸崖之人卻忽然收回了手。
林白收回了那張黃符,意味深長:“真人何須為難,這名單隻有咱們屋内三人知曉。隻要您肯配合,我也不是非要同您計較什麼,人活一世,誰又沒個私心?”
聽到這,白華真人徹底笃定了,林白分明就是查清了事實,有備而來的。
池初宴則站在這聽得茫然,明白這裡頭定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事。
郡主沒有明說,卻将他捎帶進來了。
為何呢?
他沒有多嘴,默默看着郡主撥弄着茶桌上的杯盞,慢慢同白華道:“我知母妃信您甚深,我勸不了,也沒打算勸。但是婚嫁這種大事,我想自己做主了,不想被随便塞個不認識的男子,您看?”
白華胡須抖動了下。
把柄被握在了對方手中,他還能說什麼。郡主提的條件合情合理,言語之間也并不想同他撕破臉,追究到底,反而有合作的意圖。
更何況烏恙大國師是他萬萬得罪不起的。
白華隻怪自己一時利欲熏心,昏了頭,如今便隻能及時掉頭止損。
撕碎了手中黃符,無奈:“老道知曉了。此事是老道有失在先,日後自會配合郡主行事。”
林白笑眯了眼。
白華聽她的,王妃聽白華的。
林白回頭得意拿眼神示意了池初宴一下,瞧,這話語權不一下立起來了麼。
……
池初宴在庭前罰跪的消息傳開來,白華真人是第一個坐不住的。
他可沒忘了手握他把柄的不止郡主一個,還有這位才名在外的池公子。
白華甚至一度懷疑郡主這隻知無事生非的丫頭,突然變得叫人琢磨不透,背後應是有人出謀劃策的。
從最大既得利益者和昨夜的情況來看,多半便是這個未來要登郡主正夫之位的池公子了。
白華再不敢看輕了他,更不想讓一個捏着自己把柄的人記恨上自己。
聞得消息之後便立時同王妃提了一嘴:“那是個知禮數的好孩子,有慧根得很呐,不知何處得罪了王妃,要被如此責罰?”
王妃一聽白華真人為其求情,再加上郡主實則無過錯,已然用不着被敲打,便輕巧松口,傳令下去讓池初宴起來。
……
夜半,林白帶着一瓶藥酒,熟門熟路地翻進了池初宴的溫泉小院。
本意是想着今日白天給他當面扔了難聽的話,怕他體會不到自己的良苦用心,也怕他不曉得自己在白華真人那替他謀得了什麼好東西,她必須得給他解釋解釋,讓人好好感激一下自己。
然後積極棄明投暗,成為她派系裡的一員大将,趕緊讓她的任務三做了。
結果方一落地,便聽到庭院中傳來的嘩啦水響。
嗯?
林白腦子反應過來那是什麼聲響之前,剛直起來地腰條件反射般,嗖一下貓了下去。
縮頭抱膝,蹲在了假山山石之後。
鼻尖萦繞着溫泉蘊染着淡淡硫磺味道的水汽,耳邊清晰可聞人肢體輕微拂動水面的聲響。
不是。
淦!
她又把這一茬忘了!
這人怎麼這麼臭美,天天洗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