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的夏末,虞白第一次遇見江寄舟。
彼時,南城的暑熱還沒有消散,蟬鳴聲聒噪不停,風吹過,伴着“呼啦啦”的墨綠梧桐葉,演奏一曲歡快的夏之歌。
夕陽西下,一中的學生如遊魚穿過校門,在擁擠的人群中遊到屬于自己的水域,小販子攤前的香味俱全的小吃如蝦米般吸引學生們短暫駐足。
南城的夏是熱鬧的。
車子在下班放學的高峰路段走走停停,虞白靠窗坐,她單手撐着下巴,視線落在窗外,戴着助聽器的左耳在這樣嘈雜的路段,隻能接收到“刺啦”的電流,而非清楚的人聲。
右耳則專注地聽虞母絮絮叨叨的話。
“去了江叔叔家裡,一定要有禮貌,媽知道你是乖孩子,等高考完我就來接你……”
虞母是做外貿的,事業型女強人,在虞父早逝後,一個人一面拉扯虞白長大,一面步步高升,成為某外企的中國區代表。
這次她被外派米國,為期一年。
于是,正處于高三關鍵一年的虞白,就被迫借住在虞母的至交江叔家,轉到南城的省重點高中南城一中。
“嗯,我知道了。”虞白抱緊懷裡的米白色書包,乖巧地點頭。
穿過高峰路段,車子速度加快,窗外的風卷起虞白的頭發,她伸手理好。
虞母瞥了一眼,“你這頭發該剪了,留這麼長不方便,現在學習要緊,以後想留長發等大學再留。”
虞白垂頭,并不回答。
虞白的一頭烏黑濃密的秀發遺傳自虞母,披在肩頭,剛好可以遮住耳朵上的助聽器。
她不想剪掉。
虞母也沒有計較她的沉默,因為已經到江叔家了。
虞白望着富麗堂皇的别墅,心裡有些打鼓,雖然她的家庭條件也非常不錯,但能感覺到江叔家應該是很有錢的那種程度。
車子停好後,虞白下車,在虞母的帶領下,走到江叔的别墅前。
隔着栅欄門,虞白能看到一片草坪,隻是簡單的種了幾株月季,相比于其他别墅院子裡的花團錦簇,這裡的顯得很單調。
可能是江家沒有女主人的緣故,江叔的妻子早逝隻留下他和一個和虞白年齡相仿的少年。沒有女人的家總是缺少一種浪漫的情調,虞白覺得女人是浪漫與現實的完美融合,體現在生活的許許多多處細節。
正想着,虞母按響門鈴,一個穿着正裝的中年男人推門走了出來。
他看到虞母時,不怒自威的臉露出笑,眼尾的皺紋與眉心的皺紋聚攏在一起,像核桃的溝壑,久經歲月的滄桑。
虞母也是笑容滿面,感慨地叫男人:“老江。”
男人見到昔日的同學,一生的摯友,腦中湧現他和早逝的妻子,以及虞母大學時在一起搞數學競賽的畫面。
他心中感慨萬分,“小虞,快進屋。”
幾人走進别墅,虞母和江叔故友重逢,難免不叙舊,一時就忽視了一旁的虞白。
虞白坐在沙發一角,有些緊張局促,黑溜溜的眼珠子悄悄打量着江叔以及别墅的布局。
陳媽給幾人端來水果,見虞白小心翼翼的樣子,塞給她一根香蕉,虞白連忙道謝着接過。
不知過了多久,虞母的飛機就要到時間了,兩人才從追憶年輕的回憶中抽離。
虞母說:“那白白就托付給你了,老江。”
江叔鄭重地說:“小虞,你放心,我會把白白當自己的親生女兒對待。”
“那我就放心了。”虞母拉着虞白的手,最後交待,“你在這兒安心住,平時要聽你江叔的話,對了你江叔還有個兒子,比你大一歲,學習很好,你也要向你哥哥學習。”
沒等虞白說話,江叔就接過話茬,“是的,江寄舟那小子和你一屆,平時你們可以一起上學,他要敢欺負你,我給他腿打斷。”
“老江你這說的什麼話,寄舟那孩子多懂事兒。”虞母笑。
虞白抿唇,輕輕點頭,一副拘謹的模樣。
虞母走後,江叔和陳媽帶她去給她特地布置的房間,在二樓,和江寄舟的房間對門。
江叔本想留下陪虞白吃飯,但一通電話将他叫走,他是上市公司的老總,平時日理萬機,今天為了虞白的到來已經是推遲了部分工作。
于是,别墅裡隻有虞白和陳媽。
江寄舟放學後沒回家,陳媽說是去了台球廳打球,不用等他吃飯。
吃過飯,虞白就溜進了自己的房間,緊閉房門。
對于素未謀面的江叔的兒子江寄舟,虞白沒有一絲一毫想要見到對方的想法,但一定會見到,而且未來一年還要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
虞白很害怕,害怕被他嘲笑,嫌棄,甚至惡心……
虞白的左耳中度損傷,需要常年佩戴助聽器,她性格本就内斂,在學校裡又因為耳朵遭到同齡人的校園霸淩,性格更加内向膽小,她不敢面對和她同齡的江寄舟。
而明天,要和江寄舟一起去新學校。
虞白想到就覺得像是世界末日來了,恨不得明天地球就爆炸,所有人都消失。可轉瞬,她又覺得這個想法太過分,其他人是無辜的……隻是她是個另類,與正常人格格不入。
懷揣着這樣的念頭,虞白一宿沒有睡好。
早七點,她悠悠從夢中醒來,窗外陽光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