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相攜離去的身影隐匿于黑暗中,宋雲舒起先還笑着,可她笑着笑着就落下了淚。
兩道溫熱的淚水,沿着她姣好的面容緩緩落下。
但她清楚,這是喜不自禁而引發的眼淚決堤。
真好啊!
異世而活,她有幸生活在這樣的家庭裡。
這是,她從未體會過的親情,亦是根植于内心深處無法與人言的求而不得。
爹娘相愛,就是對子女最好的言傳身教,由此及彼,這一刻,宋雲舒突然想到了,今日被公務纏住仍未歸家的兄長。
怪不得,兄長經曆親娘、親弟弟因故早逝,還能養成如今這副溫潤的性格了,章氏以一介柔弱之軀,執掌偌大宋府的中饋,對下嚴厲,對内溫婉。
哥哥、爹爹都被她善良的品格折服。
就連她,做了她幾月的女兒不也覺得很幸福嗎?
這幾月,爹娘如何待她?
拳拳之心,日月可昭。
待宋雲舒轉身之際,發現廊下長身玉立的兄長,他身上還穿着那身深綠色的官服,淡淡月光灑在他身上,讓他看上去格外雅正。
他好像也瞧見了剛才讓她動容到落淚的一幕。
宋雲舒霎時揚起笑容,走近了些,喚他,“哥哥。”
宋清琤立定不動,等着妹妹過來,他伸出修長的手指,用指腹輕柔地揩去宋雲舒眼尾的淚痕。
男子垂眸看過來,溫柔的聲線響起,“怎麼哭了?”
“高興。”宋雲舒擡眸看他,說道:“哥哥,我今日很高興。”
徐徐夜風吹起宋雲舒的長發,也吹幹了她臉上的淚痕,她确實一直笑着,臉上不見半分憂傷。
宋清琤勾唇一笑,不去戳破他剛才看到的一幕,他狠狠揉了一把她的腦袋,道:“傻丫頭,高興還哭鼻子,可真有你的。”
宋雲舒吐了吐舌,調皮應對。
宋清琤對上她這撒嬌的樣子簡直無可奈何,隻能一笑置之。
“對了,婼婼好些嗎?”
“嗯,好多了。”宋雲舒朝室内看了一眼,“她剛喝完藥,我出來送爹娘,杏雨和青柳在裡頭服侍,妹妹應當将将歇下,哥哥要進去看一眼嗎?”
“不了,既然她已經睡了,就讓她好好歇着吧。我一會兒還要回書房處理公務。”
“等明日她精神好些,我再過來便是了。”
今日宋清琤被公務絆住了,都亥時了才回府,一入府,聽榮安說婼婼又發熱了,他這才急急回了後院。
宋雲舒撇撇嘴,不滿地嘟囔:“你怎麼總這麼忙碌啊?”
聞言,宋清琤輕笑一聲。
夜風吹,
長廊兩側無竹簾,雲舒的裙擺輕揚,他挪動步子站到風口,擋去湧來的風,耐心同妹妹解釋,“在其位謀其職,難免的。”
“恰逢前日殿試,國子監事多,王司業又回鄉丁憂去了,這幾日,周大人便派了我随行入宮,雜事頗多,因而忙碌些......”
一聽說是有要事才耽擱了,宋雲舒便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眼見宋清琤要回書房,宋雲舒忙叫住他,“哥哥等等,我讓小廚房那邊給你留了盞參茶,你待會兒記得喝了吧。”
宋清琤的眉宇下意識地輕擰,他少有挑嘴不喜的東西,可參茶的味道他實在不喜歡。
他在想,該找個什麼理由拒絕她會比較好。
宋雲舒最擅察言觀色,自然注意到短短幾息裡他表情的變化。
“不可以拒絕。”她說。
“爹爹也喝了。”
女孩兒又補了一句。
宋清琤腹诽,爹喝了,跟他也要喝,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必要的聯系嗎?
好半晌,宋大公子都凝眸不語,想以此來表達他的抗議。
可宋雲舒是什麼性子?
——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她使出殺手锏,道:“哥哥,我管不了你熬夜處理公文,可你才二十一歲,再這樣熬下去,我怕等不到嫂嫂進門那一天,你就跟梁玖他大哥似的——秃了......”
宋清琤:“......”
為了盞參茶,她大可不必如此咒他吧。
旋即,他停下腳步,忍不住擡手确認自己腦後的發量,心道,應該不會有那一天的。
用梁玖的大哥舉例,委實歹毒了。
俄而,他又想到國子監的幾名同僚,貌似大家情況不太樂觀......
站在台階前目送兄長離去的宋雲舒,被兄長一連串的動作逗得捧腹大笑原來風光霁月的小宋大人,也有容貌焦慮的時候。
--
殿試放榜這一日,上京城中分外熱鬧。
一大早,周窈窈不請自來,宋府的人都認得她,都沒通報就将她放進來了。
周窈窈帶着丫鬟,一路上輕車熟路的,就到了宋雲舒居住的海棠院。
結果她剛進院子,就撲了個空,負責灑掃院落的小丫鬟說,“我們二小姐病了,大小姐在那邊照顧。”
于是她轉頭又去了芙蓉院。
周窈窈來宋府,是想叫宋雲舒出去逛,順便看放榜。
自宋雲舒落水害了一場大病,她養病其間,她們便再也沒有約着出去逛過了。
先前,因她躲過符茱的暗算,卻害得宋雲舒意外落水,她一直心懷愧疚。因此,她時不時地便會來府上探望,一來二去,倒是跟宋妍婼也混得很熟。
周窈窈跟宋雲舒情同姐妹,好姐妹的妹妹生病了,她自然上心。
先前,她聽說婼婼生了水痘,胡太醫開的越州那邊治療這病用的土方子裡差一味稀有藥材,也是周窈窈回家在庫房裡搜羅到後,親自給送到宋府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