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裡傳來“笃笃笃”木頭撞擊地面的響聲。
在身體抱恙的情況下,想要獨自下樓絕非易事。
那隻握在拄拐上的手,由于用力過度,指尖泛白,手背上青紫色的筋絡暴起,就連手的主人額頭上也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沒有誰希望自己狼狽的時候被别人看到,赤司征一低頭縮小存在感,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安靜又沉默地跟在少年身後。
自從他提到“網球社”後,少年的情緒就變了。或許是因為他是陌生人,所以懶得在他面前掩飾。
不甘、憤怒諸多情緒在他身上交織,最後又殘忍地歸于沉寂。
兩人之間的氣氛,便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一直沉默了下去。
赤司征一從小生長在赤司家族,哪怕由于種種原因,他的性格看上去要謙和平緩,但骨子裡卻依舊有着赤司家的高傲。
兄長和父親的話是一定要回答的,實力比他強勁的人問話也需回答,最後便是他已經認可的人。
除了這三種之外,其餘人他連名字都懶得費心記住。
而“認可”這個詞很奇妙,它完全出自主觀,很多時候隻是一瞬間的事,一個眼神或者一個轉身。
他對身邊這位少年就是如此,希望和絕望交織的氣息太過迷人,在看到少年的一瞬間他便已經認可了對方。
既然已經認可了,那便會開始縱容。
天台離少年的病房并不遠,兩人剛走到門口,病房的門就突然被打開,一位護士小姐從裡面沖了出來,急急忙忙地直接撞上了幸村的半邊身體,赤司征一手急眼快的扶住,這才避免了摔倒。
“是你?!”
兩人還未開口,護士小姐便已經先聲奪人,聲音尖銳,言語裡充斥着憤怒和不滿。
“我有和你說過讓你老實待在病房嗎?!一個手腳殘廢的瘸子整日裡想着到處亂跑,你是不是誠心想讓我們着急?”
赤司征一眼神一暗,往前邁了一步。
“請住嘴。”
他的身形看上去并不高大,但眼神傳來的壓迫感卻讓人有些害怕。
幸村精市隻是垂着頭站在身後,落下來的發絲将他半邊臉遮住,壓抑的心情包裹着他,甚至讓他覺得護士的話并沒有錯。
他如今的确也是個殘廢,哪怕最終手術成功,也無法再進行網球那樣劇烈的運動了。
護士縮了縮身子,突然想到自己并未理虧,又疾聲厲色地道,“你又是從哪裡來的對長輩沒一點禮貌?他私自跑出病房還有理了?整日裡想着出門,這頂樓哪個病人日後還能出去……”
“我說,閉嘴。”赤司征一又往前走了一步。
兄長生氣時聲音也同樣平靜,讓人瞧不出水下的端倪,他看久了,也學會了一二分。
明明還沒有身後的少年高,但站在對方身前時,卻氣勢驚人。尤其是那雙紅色眼睛透出來的狠戾,讓人覺得有些心驚。
護士一時間止住了聲音。
赤司征一側過身子,給少年留出進入病房的道路。
幸村安安靜靜地看了眼前的男孩一眼,兩人擦身而過。
護士小姐雖然一時半會兒被唬住了,但到底是面對兩個半大的少年,氣焰很快又上來了。因為覺得自己先前丢了面子,話語也更加難聽起來。
赤司征一面無表情地擋在病房門口,不讓對方進去打擾少年。
他并不擅長應付社交裡的各種情況,很小的時候,他甚至會對來往的陌生面容産生畏懼。如今雖然情況有所好轉,卻依然習慣性沉默。
“讓開!”護士小姐氣勢洶洶地說道。
赤司征一沒有回答,甚至想找機會将病房的門關閉。
直到他感到一隻手搭上自己的肩膀,少年清澈地聲音自身後傳來。
“伊藤小姐,我記得負責我的護士小姐并不是您。”
伊藤小姐有些卡殼,很快又繼續說道:“安夏去大廳幫忙去了,我幫她照看一下你。”
“原來如此。”幸村點頭,微微一笑,“今日私自離開是我的不對,我會向安夏小姐道歉,但現在可以請你離開我的病房嗎?”
伊藤皺眉:“既然是病人,就應該好好在病房待着,你這種行為……”
“伊藤小姐,我有些不舒服,需要休息了,可以請你離開我的病房嗎? ”幸村再次強調,看向對面的眼神帶着強勢。
明明穿着病服,看上去身體孱弱,但在氣勢上卻完全不輸任何人。赤司征一忽然覺得有些熟悉,這種感覺……好像和兄長有些類似。
病房的門被輕輕合上,赤司征一轉頭看向少年,“要休息了嗎?”
幸村坐在病床上,擡頭看向他:“我每日裡都在休息,今天……陪我聊聊天吧。”
“好。”赤司征一在病房巡視一圈,默默将椅子搬到床邊,然後坐了下來。
“謝謝征一剛剛保護我。”幸村彎了彎眼睛,語氣很輕,“負責我的護士小姐并不是這位伊藤女士,不過他和安夏小姐素來有些矛盾,因此言辭有時候會比較激烈,是不是影響到你了?”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