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忙腳亂地将紗布扯下來,卻發現自己的眼睛沒有了。
恍惚間,她聽到了弟弟的聲音。
張光明用天真的聲音問:“爸爸,姐姐的眼睛給我了,那姐姐怎麼辦呢?”
張團團張了張嘴,就要扯着嗓子回答。
可她的聲音被一隻大手捂了回去。
她聽見爸爸在自己的頭頂說:“以後就沒有姐姐了。”
再次驚醒,張團團摸索着發現,身體四周都是潮濕的土壤。
泥石流帶着她原本該涼透的身體滾到山下,她竟然在被活埋三天三夜後活了下來。
從那之後,張團團開始了流浪的生涯。
一個瞎了眼的女孩兒是沒有人要的,但或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她被好心人撿了去,送入孤兒院,在那裡待了四年的時間。
也是在那家孤兒院,她認識了幾個朋友,終于活出了一點人樣。
但張團團知道,他們的感情并不牢固。
這些孩子因為對世界的憤怒與憎惡而聚集在一起,或許從開始就注定了沒有好的結局。
他們策劃着對親人的報複。
張團團做好了萬全準備,決定去殺死自己的媽媽,卻發現那個可憐又可恨的女人,屍體沒了頭顱,身體被父子倆囫囵吞下。
想了想,她把張光明淹死在水塘裡。
至于她名義上的爸爸,就這麼死了,豈不是便宜了他。
弄死他最引以為傲的廢物兒子,讓他在這個苦難的世界上孤獨終老,才是最大的報複吧。
兩個月前,孤兒院爆發了集體性食物中毒,大部分孩子都被送進了醫院。
張團團瞎了眼,在廁所裡上吐下瀉,昏了過去,腦袋磕在石階上,被一個小小的種子鑽進去,生根發芽。
老師太少了,根本沒有人發現少了一個孩子。
等張團團醒來的時候,她忽然發現自己恢複了一點視力——
她看到鏡子中的自己,身體裡開滿了花。
她想去找自己的朋友,可走着走着,她連朋友的名字都忘記了,卻清晰地回憶起當初淹死張光明的時候,找到的光明火鍋店。
于是,她在愈發增長的仇恨驅使下,回到了“家”。
……
“你們走吧。”張團團趴在兔頭人的屍體上,動作親昵地撫摸着它的耳朵,“離開這裡,我不會再殺人了。”
顧鹽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麼,卻發現四周的火鍋開始沸騰,一塊又一塊骨肉飛濺而出,在地面上掙紮顫抖,迅速拼接在一起,數十秒内,便成為人形。
一個又一個被混沌區吞噬的人類死而複生。
有情侶互相攙扶着放聲大哭,有陌生人激動地擁抱。
也有父母用力親吻着孩子的臉頰。
某一瞬間,許清霁望着張團團縮在角落裡的身影,覺得莫名的落寞。
“小顧!”葉淺斐也恢複了人形,沖他們跑過來,“還好,還好你來了!”
顧鹽上前一步,輕輕擁抱了他。
他們沒有看很久,并肩走出火鍋店,向着小巷的盡頭走去。
顧鹽捶了一下葉淺斐的肩膀:“隊長,你怎麼回事?還能給自己困在這裡!”
葉淺斐心有餘悸:“我當初進來的時候,造夢師就提醒我了,說這個混沌區對我的潛能來說很不友好,一不留神就可能被同化;現在想想,幸虧你們進來了,否則不知道這裡還要吞噬多少人。”
“潛能?”白秋秋一頭霧水,“潛能是什麼?”
“潛能就是當你被融合之後,自身進化出的能力。”葉淺斐解釋道,“就比如我的潛能是【模仿】。在進入混沌區後,我可以改變自己的拟态,成為更貼近混沌區内異變體的樣子,從而不容易被發現。”
“那不就是超能力嗎?!”白秋秋兩眼放光,“被寄生了居然還有這種好處!”
顧鹽冷笑一聲:“那可不一定——大部分人被寄生物融合了都不知道,異變度在無知覺的時候逐漸增加,精神也慢慢異化,負面情緒被放大到一定程度,就從融合者變成了異變體,徹底喪失理智了。”
“那你是被什麼東西寄生的?”白秋秋好奇道。
誰知顧鹽臉色一變,沒有回答。
葉淺斐笑了笑,打圓場:“寄生物這種東西還是很隐私的,就算我們隊員之間,也隻是了解彼此的潛能,而不清楚對方被什麼生物寄生、為什麼會被寄生。”
白秋秋有點尴尬地抓了抓後腦勺,生硬地轉換了話題:“說起來,這條路要走多久啊?小許,你昨晚是從這兒出去的嗎?……小許?”
冷汗從許清霁額角滑落——自從出了火鍋店,許清霁又感受到昨晚的那種陰森。
他嘗試着在腦海中呼叫燈塔水母,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而此時,他們分明已經圍着小巷走了一圈,卻依然沒能走出去。
遠處,燈火通明的光明火鍋店又一次出現在眼前。
一雙冰冷的手覆上他的眼睛。
“小哥哥,我後悔了……不然,你還是留下來陪我玩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