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駛進路川巷的時候,沒剩幾戶人家還亮着燈。
陳感知打着方向盤,餘光瞥向一旁的傅集思,問她:“困嗎?”
“還好。”
“應該快到你家了。”
傅集思以為他動機不純,借着送她回家可能拐她去哪裡逼迫着配合叙個舊,可車子一路開進路川巷,非但沒繞遠,還抄了條這一片的土著居民才知道的近路。
竟然真的是單純地要送她回家。傅集思唏噓。
車廂内很安靜,靜到吞咽口水好像都算大動靜。他連導航都沒開,輕車熟路,認着标示牌上指引的方向。傅集思抓着包帶,看後視鏡裡倒退的房子,疑惑道:“你對這片這麼熟?”
“嗯。”車速趨于平穩,不再拐彎,陳感知說,“前兩年經常在這邊實地勘察。”
“哦。”
合格的久别重逢戲碼會由好久不見的兩個人在短時間内尴尬地交換一些信息,但傅集思和陳感知算不上久别重逢。
他們隻有久别,似乎從來沒想過重逢這回事。
所以當陳感知問她是什麼時候回到H市的時候,傅集思明顯愣了一下。
這是個簡單的問題,也沒什麼複雜的答案。
可傅集思不知道怎麼回答,她看着窗外,随口說:“就最近。”
“最近嗎。”陳感知重複一遍,“我三月的時候見過你。在馬路邊,你在等紅燈,綠燈一亮你就走了。”
三月,恰好是春暖花開萬物複蘇的季節,和現在入秋的蕭條一比,時間差距有些大了。
“啊,哦,三月。”傅集思想了想,語氣含混,“三月好像是回來了。”
“那怎麼沒去同學聚會?好像是六月,班長到處找你的聯系方式,最後應該有聯系到你吧。”
尾音是個問句,但他笃定傅集思有收到通知。
“剛回來,事情很多。我和大家相處時間也不算長,有點尴尬,就拒絕了。”最後一個拐彎,終于能在路口看見她家屋頂,于是終結了上一個話題,讓陳感知停車,“到了到了,就停這裡吧。時間不早了,你也快點回去休息。”
她匆忙去解安全帶,見外的禮貌話張口就來。
安全帶回彈時,被陳感知抓住了。
和外套摩擦的聲音停止,心跳忽然加快,連呼吸聲都被放大在密閉車廂裡。
他攥着那條帶子,不知道說什麼,也忘了這趟要送傅集思回家的目的。
氣氛詭異,非常。傅集思試探地叫了聲他的名字:“陳感知?”
“嗯。”
“我到家了。”
“我知道。”
他将安全帶卡扣重新插回卡槽,長舒出一口氣,看向傅集思側臉:“我們說說話吧。”
“你幹嘛啊?”她眉頭皺起,伸手再去解安全帶,卻碰到了陳感知的手,下意識收回。
“不知道。”陳感知搖搖頭,“你就當我閑的吧。”
算起來,這兩天見的兩面,傅集思一直是以一種拒絕溝通的态度在和陳感知相處。他是脾氣好的人,她知道,可她是耐心不佳的人,也不是願意陪别人打發時間的人,這一點,不知道陳感知知不知道。
“回去吧。送也送到了,别在這沒話找話地堵着了,明天還要上班,我精力有限。”
她拍開他的手,利落解了安全帶,推門下車,一本正經地問他:“你今晚真的沒喝酒?”
“真的。”他點頭。
“那就行。”她彎腰看着車裡的他,确認真的沒有醉态或酒氣,手上一用力,就把車門關上了。
路燈昏暗,此刻又鮮少開着燈的人家,多年失修的路坑窪不平,傅集思走得小心。
身後有車子重新啟動的聲音,轉了個方向,遠光燈一開,從後往前照亮了那條小路。
傅集思依然沒有回頭,舒了一口氣出來,心裡想着随便他吧。
一意孤行或者裝作一個路見不平的好人,都随便陳感知吧。反正和她沒有關系,也從來和她沒有關系。
陳感知開門下車,手撐着車門,看前面那個身影越走越遠,一直到拐進家門。
他摸了摸後腦勺,棘手似的望了會兒天。
有點後悔,早知道就說喝酒了!
*
到家有點遲了,洗漱完畢躺在床上,時間接近零點。
嘉嘉在語音消息裡大呼小叫說今天的營業額有多少位數,傅集思回了個大拇指的表情,放下手機就睡了。
隔天上班,照例收拾完出門等公交車。
街邊銀杏敗落,踩碎一片葉子都有了回聲。
深秋很深,連早起都比往常更困難了一些。
傅集思在路邊看着早高峰前駛過的來往車輛,對這種生活感到麻木,又覺得厭煩。
公交車停下,她落在最後一個上車。
從包裡摸公交卡的時候,摸到了一個硬物,拿出來一看,是個四四方方的盒子,是陳感知執意要作為生日禮物送給她的盒子。
她推脫了很多遍說不要,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塞到她包裡來的。
司機催促刷卡落座,她反應過來,才掏出卡在機器上“嘀”了一下。
這趟358路,傅集思真的坐了很久。
從過去在澎楊讀書時,到現在去澎楊上班。司機換了一批又一批,路線倒是沒變,經過早市、商圈,最後停在澎楊校門邊。
面對痛苦未知的周一,傅集思深吸了口氣,擡腳走了進去。
她的工作不忙,隻是後勤這邊的一個小角色。
去年年底關赫麗發來一條招聘相關的推文,讓傅集思去試試。
推文裡待遇和工作内容都寫得很清楚,正規單位,隻招兩個名額,要經曆一輪筆試和一輪面試,綜合得分高者錄取。
通知傅集思前,她媽關赫麗已經幫她報好名了。
原因在于彼時澎楊的校長是關赫麗遙遠的一位表哥,但這是傅集思出了成績收到錄取通知後才知道的事。
她懷疑自己的成績有水分,對别人不公平,對自己也不公平,鬧着絕對不入職。
關赫麗看不下去她那副樣子,恨鐵不成鋼地說:“你表舅早就調走了。這種争鐵飯碗的事,你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去幹。傅集思,你有沒有志氣,就這麼不相信自己?不相信你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