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的屋舍在青石闆路的盡頭,拐進一條小巷,門口有一顆老槐樹。
院子不大卻整潔,米缸水缸都是滿滿的,少年瞧了安心了些。
隻是,冷清。
老人家樂呵呵地倒了茶水,捧過來遞給少年。
郁離謝過,又見老丈忙着張羅茶果,起身言道:“不敢勞動。”請老人家坐下,說是有事請教。
老丈接過那封家書,瞧了封皮上的字迹,連聲贊道:
“妙啊,此乃東周的大篆,現如今精通此道之人不多,敢問書寫者是哪位大家?”
“……我不知道。他家住在洛水畔。”
“洛水?”
“洛水之畔有城洛陽,古時稱之為洛邑,曾是前朝舊都。”
前朝?郁離擡眸,問:
“那如今又是……”
夢中未解今夕何夕,就醒了過來。睜開眼前,聽見了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
“師弟。”
天正藍,風正清。
持劍的青年身姿挺拔,氣質冷冽如霜,卻在望向眼前的少年時,眼中仿佛溢出了柔情與歡喜。
“師兄!”
少年歡呼了一聲,上前淺淺地抱住了殷念秋。
挂在師兄身上晃了晃,埋在胸口,像個孩子一樣,黏糊的尾音裡帶着撒嬌:
“終于見到你……們了。”
咦?
郁離稍稍放開殷念秋,左右張望了兩眼,好奇道:“大師兄呢?”
合眼前身旁還是兩個人,怎麼睜開眼就少了一個。
“師尊召回。”殷念秋想了想,補充了一句:
“捎帶上長角的。”
“哦。”郁離此時才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努力将夢境與現實區分開來。
站在大太陽下,仍有幾分似幻似真。隻有眼前的青年,是熟悉而真實的……
他忽而心中一動,憶起夢中時微妙的直覺,望向殷念秋,問道:
“師兄,你也曾入夢嗎?”
“不曾。”
殷念秋低着頭,輕聲道:
“我一直守在師弟身旁。”
可是……他分明記得入夢之時,仍是居庸關南下的途中啊。
在夢境之中,可以随意在各個城池間穿梭,醒來回到現實仍能如此嗎?
正百思不得其解,思緒忽被從旁經過的車轱辘聲打斷。小販推車停在路邊,叫賣起了驢肉火燒,立刻吸引住了路旁玩耍的孩童。
郁離好奇地張望了一眼,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夢境中無緣的那串糖葫蘆。
正在出神,身旁的師兄牽起了他的手,将攥在手心裡很久的紙袋放到了他的手裡。
打開,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串糖葫蘆。
紅燦燦的山楂,塗上了糖饴,像是覆上了一層蜜糖的色澤。
忍不住就咬了一口,甜甜的,酸酸的,脆脆的。一點糖渣留下在唇邊,少年不自覺地舔了舔唇。
擡眼,對上了師兄的目光,眨了眨眼,遞過糖葫蘆,“要吃嗎?”
殷念秋垂眸,收回黏在師弟臉上的目光,轉過身去,說是取些東西去去就回,眨眼之間人就不見了。
郁離瞧了眼手中的糖葫蘆,望着師兄的背影,嘴角微翹,眉眼彎彎,活脫脫一隻小狐狸。
“騙人,還敢說不曾入我的夢?”
少年叼着糖葫蘆,瞧見路旁的石桌無人問津,才過去坐下,就聽見了一聲驚喜的呼喊:
“小師弟!”
轉頭瞧見大師兄快步走來,一副風風火火的樣子。
“方才傳訊殷師弟,才知你們到了保定。”
“對了,殷師弟呢?”
郁離咬着糖葫蘆,含含糊糊地答了一句,也不知大師兄聽清了沒有。
不經意間轉眸,卻瞧見了一座山。
或者說,是像一座小山頭一樣大小的包裹。
蕭憶楓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頓時也呆住了,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殷師弟?”
“你這是做什麼?”
那座“山”移到了石桌上,終于露出了後頭那張清俊的臉。
殷念秋的目光從小師弟的臉上移開,看到大師兄的時候頓了一下,随後答道:
“想着小師弟與大師兄操勞半日,準備了些吃的。”
沖着他話裡的“大師兄”三個字,蕭憶楓硬生生把“敗家”兩個字吞回了肚子裡,看着他一樣樣地往外拿,忍不住翹首期盼了起來。
取出的第一個盒子是“櫻桃煎”,一看就是小孩兒愛吃的。殷念秋徑直遞給了小師弟。
郁離對上他含笑的雙眸,忍不住拈了一枚嘗了嘗。
不等放下,第二個食盒又遞了過來,
“桂花糕,師弟喜歡的。”
“豌豆黃。”小師弟的。
“豆面糕。”小師弟的。
“還有東峪柿子、壽陽油柿、靈丘黃燒餅、原平鍋魁……”都是太行一帶的特産,小師弟平常提起過,等哪天他能下山了,都要去吃個遍。
“……”
眼見如小山一堆的包袱見底,隻剩下最後一樣了,蕭憶楓坐不住了,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