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為大叔推車。”
剛扶上推車的木制把手,橫地裡伸過來一隻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本是握劍的手,搭在了車把上,似不經意間,手掌略略覆住了少年的手。
車轱辘向前滾着,一路無話。
深山藏古刹。
雖說是得老丈指明了無名寺的位置,但翻山越嶺,走出了不知幾十裡地,還未曾尋到。
沿途路過祈雨的祭台,布滿灰塵,無人擦拭。
郁離無心地一瞥,若有所思道:
“曾聽聞某地禱告求雨,三年不應。可知神仙不見得是普度衆生的心腸。”
流水潺潺,靜默以和。
“可這世間,仍然人人想要得道,妄圖飛升。哪怕人間餓殍遍野,也不得他們一顧。”
少年緩緩道來,無悲無喜,側臉望上去秀麗莊嚴,竟有幾分悲天憫人的神采。
“神仙救不得這世間苦難,飛升又有何用?”
快到中午,日照當空。
縱然山路林蔭茂密,難消暑氣。郁離坐在山澗中間的一塊大青石上,溪流潺潺從足下過。
聽着師兄在耳畔詢問,不如還是禦劍?他百無聊賴地轉眸望去,瞧見不遠處有位僧人在汲水。
郁離幾乎想從石上跳起身來,他目不轉睛地盯着直到那僧人轉身擔水離去,拉着師兄的衣袂問:
“像不像?是不是和宋家姑娘畫的那人有九分相似?”餘下那一分,是秃了頭。
殷念秋垂眸,看着師弟拉住衣衫的手指,再側頭瞧了一眼站在師弟另一邊的大師兄,柔和地應了一聲,實則根本未曾去瞧那和尚。
跟随那僧侶,尋去不出二裡地,就瞧見了一座廟宇。瞧着裡裡外外都翻新過,就連“無名寺”三個字也是禦筆親題,黃金打造而成的牌匾。
寺院門前不見知客僧,隻有一個小和尚在掃地。
聽三人說要造訪寺内的僧人,眼皮都沒擡地回了一句“候着吧,自會有人通傳”,然後掃着地緩緩到牆裡頭去了。
這一候就是一株香的時間,寺内隐約傳來敲鐘聲、誦經聲,卻未見有半個人影出入。
又過了一盞茶時間,還是先前那位小和尚,又掃着地從門那頭過來了。
蕭憶楓瞧見了,提聲道:“不知貴寺今日是否見客?還望小師父代為通傳。”
那位小和尚一臉不快地望了過來,責怪道:
“無名寺乃是佛門淨地,還望施主莫要擾了此地清淨。”
天下修仙宗門裡,頗有些崇尚清修的,就連陽泉宗都有不少長老标榜,但到底比不過清規戒律的佛門淨地。
可是……郁離心道:更比不得貴寺搶人家新郎官來當和尚的做派。
他瞧着日影偏斜,想起還未用過飯,于是伸個懶腰在廟門外坐下,說:
“我見山中有不少肥兔,不如抓隻來烤?”
但見三師兄倏忽不見了人影,不消片刻就倒提了隻兔子過來。
于是生火拔毛,原是做慣了的事,很快就傳出了油脂的香味。
就聽得腳步匆匆聲,那位小和尚一改方才的淡定,大驚失色地奔過來,喝道:
“怎可在佛門淨地殺生!還——”
一句話未完,烤兔的香味直鑽鼻翼,頓時一臉嫌惡地掩住了鼻子,跳着腳避開。
不禁讓郁離想起了施粥時所見,有些個穿着绫羅綢緞的路過衣衫褴褛的乞兒,捏着鼻子跳着腳躲避不及的模樣。
“縱然這烤兔香飄萬裡,小師父也不必如此避嫌吧?”
僧人一手捏着鼻子,另一隻手用力地扇了扇,嫌惡道:
“你們這是亵渎佛祖!口嚼腥膻,臭不可聞!”
“香就是香,臭就是臭,不可混為一談。小師父隻為個人喜好,指着香的說成臭的——”
郁離好整以暇地撥動柴火,一笑道:
“與指鹿為馬又有何異?”